第二天,当李鹤霍然惊醒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打了个盹,没想到竟然睡过头了。

    李鹤抬起左手,在右胸上轻轻按压着。精神放松下来,李鹤才感觉到右胸越来越疼,从伤口的形状看,应该是戟尖的扎伤,但他不记得昨夜的混战中,自己几时受的伤。

    昨天后半夜,李鹤让占越和猴子带着风雷营的队员们,连夜赶往瓦埠镇,自己这里,只留下了石三和两名队员做个照应。

    这么多人马都住在这个小小的农庄,太扎眼不说,后勤补给也成问题。

    另外,占越和猴子回去,也可以将这里的情况,及时跟父亲做个汇报,以免他等得心焦。

    李鹤本想安排项智跟着一道走,可无奈任凭李鹤怎么劝说,项智坚决不去,说她就在这里待几天,等城里的消息。

    李鹤一想,无论如何,总不至于将项智主仆两个弱女子丢在这里不闻不问,那么,只有自己留下来最为合理了。何况,李鹤的心里,也迫切想知道寿郢城内的情况到底如何。

    总不能就这样落荒而逃,稀里糊涂一走了之吧。

    想到这,李鹤翻身而起,来到院里,项智已经起来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念儿站在身旁,帮她梳理着头发。

    李鹤走过去,微微一躬身,问候道:“王妃早!”

    项智斜眼看着李鹤,冷冷地说道:“李鹤,我再说一遍,从今天开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王妃了,我叫项智。”

    李鹤尴尬地笑笑,没说话,转身去了别院的厨屋。

    别院内,石三和两名队员正在劈柴,李鹤暗暗点点头,自己的这些队员,个个都是苦哈哈的出身,这么多年下来,本色倒还没丢,这点,让李鹤觉得非常满意。

    三人见李鹤过来,都起身抱拳行礼,李鹤点点头,进了厨房。

    厨房内,蒸汽缭绕,热气腾腾。

    刘定老夫妻俩带着儿子刘忠小夫妻俩正在忙活着,看见李鹤进来,老夫妻俩倒还随意一些,刘忠小夫妻俩就显得有点拘谨,毕竟,一家人跟这位李府的二公子打交道太少。

    刘定“呵呵”一笑,作了个揖,说道:“二公子昨夜睡得可好?穷乡僻壤,条件有限,公子多担待。”

    李鹤拱拱手,笑着说道:“老伯往后跟我不要客气,咱们都是家里人,这几天来来往往的人多,给您一家添麻烦了。”

    刘定连忙摆手,说道:“公子此言差矣,老朽一家,多年承蒙家主老爷照顾,衣食不愁,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那里还敢说麻烦二字,公子愿意在这住,那是老朽一家的荣光,公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不嫌弃饭菜粗俗就成。”

    李鹤笑着说道:“我们都是有啥吃啥的人,老伯不必多虑。”

    说着讲着,饭菜已经做得了,众人就在这院子里,拉开长长的桌案,摆上了饭菜。

    熬得软糯金黄的小米粥,焦脆的油饼,佐以晒干的米虾,油炸的小鱼,盐泽的小白菜和莳菜。

    李鹤知道,在这个油炸小鱼都是贵族享受的时代,这桌上的饭菜,已经是刘定老伯一家倾力所为了。

    看项智的表情,便知道她也是味蕾大开。

    李鹤开始还有点担心项智,打小便生在豪门,又贵为王妃,食不厌精惯了的,现在猛地一下子改变环境,未必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但一见她旁若无人地吃吃喝喝,毫无扭捏之态,心里放心不少,端的是将门之女,和养在深闺里的那种小女子绝不一样。

    吃过饭,李鹤叫来石三,进了项智的房间。

    李鹤的右手明显有点不方便了,石三看他在腰间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东西,便伸手去公子的腰袋里,摸摸索索,拽出一个皮囊。

    李鹤笑着说道:“石三的手艺差远了,这要是猴子,一探手,我这兜里就空了。”

    几个人都笑,石三也笑着说道:“那是,我哪能跟师傅比,他那手艺,风雷营的弟兄都见识过,只要他想,这世上就没有他拿不来的东西。”

    项智秀美的双眼看了看石三手上的皮囊,又看了看李鹤,眼神里满是疑问。

    李鹤说道:“石三,待会你带着念儿进趟城。石三的任务是,尽可能把宫里和城里的情况打探清楚,念儿的任务是替小姐采购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包括衣物,皮囊里是一些散碎的金银,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你们俩看着花。”

    念儿抿嘴一笑,说道:“公子心真细,念儿正犯愁呢。”

    项智脸一红,轻声说道:“看不出你李鹤年纪也不大啊,怎么什么都懂呢。”

    石三连忙马屁奉上:“那是,我们公子那是神人,特别是这次行动,昨晚弟兄们都说,如果不是公子提前神机妙算,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李鹤笑着啐道:“少贫嘴,走吧,刘老伯的牛车都已经套好了。石三,念儿,你们俩都给我精神着点,防止宫里的人认出你们。特别是石三,你受过隐蔽训练,一定要照顾好念儿。”

    石三腰板一挺,满脸郑重地说道:“公子放心,石三省得。”

    “走吧,早去早回。”

    石三和念儿走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项智看着李鹤,轻声地问:“对了,我正准备问你呢,我听石三说,你们圭园的产业早就转移了,是吗?”

    李鹤心里腾地窜起一阵火苗,心说这个石三,嘴真快,这要是吴竞,你用棍子撬,都休想得到一个字。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地训训,这样的口舌,迟早一天要坏事。

    “是,去年就转移去了黔中。”

    这个时候,李鹤只有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项智一笑,眼波流转,问道:“难道你李鹤真的能未卜先知?”

    “那倒不是,我说过,这只是我的感觉,我这人有个特长,能很快的预感到危险所在,并立即付诸行动,规避危险。”

    李鹤顺嘴扯着,至于项智信与不信,李鹤已经管不了了。

    显然,项智是不信的,她微微转了一下头,斜睨着李鹤,问道:“你能否再预感一下城里的情况。”

    李鹤笑笑,说道:“哀王已死,负刍已经顺利即位,城里一切如常。我伯父一家惨遭灭门,如果圭园不事先准备,昨夜,也必定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项智大为惊诧,直直地看着李鹤,问道:“真的?”

    “我猜的。”李鹤咧嘴一笑。

    这个顽皮的笑容是项智熟悉的,也是她极为思念的,一时间,项智感觉,心旌神摇。

    “李神仙,你还知道什么?”项智轻语呢喃,调侃着李鹤。

    “我还知道,哀王的今天,便是他负刍的明天。”

    “还有呢?”

    “我还知道,大楚必亡!”

    听着李鹤斩钉截铁的回答,项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李鹤,眼神里满是惊恐。

    “既然如此,那我父亲……”

    李鹤这下慌神了,对啊,大楚亡了,那身为大将军的项燕能去了哪里,还用说吗?自己信马由缰地说着快活,惹得项智担心就没意思了。

    “呵呵,项智,没想到你还真信啊?我逗着你玩呢,别当真,别当真啊!”

    李鹤连忙补漏。

    听李鹤这么一说,项智的脸色稍霁,其实在项智的心里,这些事情还太过遥远了,目前考虑不着。更何况,自己一个弱女子,眼前还不能说脱离了险境,考虑那么多又有何用?

    “李鹤,你说我父亲听到负刍宫变,哀王被杀,会有什么反应?该不会冲天一怒,激起兵变吧,果真那样,则大楚危矣。”

    项智的这个问题,其实在李鹤心中也反复思考过,但他经过仔细分析,觉得可能性并不大。

    “应该不会。”李鹤沉吟着,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大将军是个职业军人,但同时他又是朝中重臣,他考虑问题的角度,应该和普通人有所不同,在他心中,楚国的国家利益应该是高于一切的,私利固然重要,但应该服从政治利益、国家利益。”

    “我估计这也是负刍选择这个时机发动宫变的原因,等大将军回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大将军权衡之下,多半也只能接受现实。”

    李鹤看了看项智,说道:“更何况这次宫变,大将军的女儿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仅此一条,大将军便不好说什么了。”

    项智眼眉一挑,说道:“你是说即便我没有逃出来,负刍也不会加害于我吗?”

    李鹤想了想,点头说道:“有这个可能,但我不能冒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危险的存在,我也不能赌博,我必须保证你百分之百的安全。”

    项智听到这话,明显激动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美目,看着李鹤,柔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项伯。”李鹤沉声答道。

    项智眼神一黯,微微一叹。

    沉默了一会,项智又轻轻问道:“你的伤怎么样?疼吗?”

    李鹤轻轻地按了按,说道:“有点疼,但不碍事。”

    “让我看看?”项智指了指李鹤的右胸,问道。

    李鹤脸一红,连忙拉了拉衣衽,说道:“不用不用,一点皮肉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项智轻轻一笑,说道:“看不出来,你还很腼腆哦,你忘了我是出身于军旅之家么?从小,这刀剑之伤我就见多了,不说治疗,至少包扎的水平,可要比一般人强得多。”

    项智起身,走到李鹤身边,强行将李鹤袍服的右衽拉开,看着猴子昨夜胡乱包扎的伤口摇了摇头。

    “这样可不成,要重新包一下,这样松松垮垮的,进了脏东西,伤口会鼓脓的,那时就更麻烦了。”

    李鹤无奈,只得解下缠在腰间的软牛皮的小包递给项智。

    项智打开一看,“格格”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这随身还带着百宝囊呐,嗬,准备得还挺齐全。”

    李鹤“呵呵”笑着说道:“这是我发明的特战包,里面都是一些应急用的物品和药品,你可别小看这些小玩意儿,关键时候能救命呢,我们的队员人手一份。”

    项智点点头说:“要不说都夸你心细呢,想得确实周到。”

    项智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原来的包扎,用清水细细地擦拭着已经红肿的伤口,伤口不大,但很深,周边向外翻卷着。

    李鹤递给项智一个绿色的药丸,项智接过来,闻了闻,一股呛鼻的草药味,好奇地问道:“这有用吗?”

    李鹤笑着说道:“这可是猴子的家传秘制,经过战场检验的,非常有效。”

    项智将药丸塞进伤口,又从皮包里找出一块干净的纱巾,轻柔地敷在面上,再用长纱巾围绕着李鹤的前胸后背,一圈一圈紧紧地缠绕着。

    伴随着一阵阵女子的幽香扑鼻而来,李鹤感到万分紧张,身体僵硬,鼻尖额角渗出点点细汗,鼻孔被刺激得一个劲发痒,直想打喷嚏。

    “老实点,别乱动!”项智轻声呵斥。

    “不是我要动,实在是你这身上太香了,我闻着就想打喷嚏。”

    李鹤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项智粉面通红,用葱葱玉指轻轻地敲了几下李鹤的头,啐道:“胡说什么呢。”

    说着,一双柔夷摁住李鹤肩膀,嗔道:“再乱动,不给你弄了啊,看到时候鼓了脓,会是谁遭罪。”

    娇憨的语气,摇曳的身姿,一时间,满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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