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不算远,即便这里的雾气有些浓厚,依然挡不住我的目光。我看到,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身上的泥沙已经干了,只不过还残留了许多在头发力,让他看起来很是狼狈。

    连道真站在十米之外就不再往前走了,他的表情由怪异,转为了慎重。从他的表情我就可以得知,一定有所发现。

    这一次,我依然没有询问,因为我自己的双眼,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

    那个人来回走动的步伐稳健,他每一步都像精确测量过一样,来回所走的路程,完全相同。也许会有厘米毫米的误差,但绝不会再多了。

    可能有人觉得我解释的不清楚,那么简单的来说,他就像被关在房间里的人,每次从一堵墙走到另一堵墙,从不会越过那个界限。

    我一开始以为这很寻常,可当我看到他的脸时,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之前说了,他看起来很不好惹,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可当你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目光平视前方,却没有一点感情可言。更重要的是,他的脸异乎寻常的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那种白和皮肤颜色无关。

    在我的感触中,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当这个想法在脑海里窜出来的时候,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那实在太可怕了。我连忙看向连道真,低声问:“他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对劲。”

    连道真一直都在观察他,听我问,他便以同样的低声回答说:“的确是不对劲,看他的样子,像是失了魂魄。但倘若真的三魂七魄离体,又怎么能动呢?”

    最后一句,是在自问。我撇撇嘴,说:“湘西不是有赶尸术吗,说明死人能动并不难。”

    “对!”连道真像是被我提醒到了,他盯着前方的男人,说:“这里是蚩尤冢,赶尸术本就流传于祝尤科。而祝尤科,又是当年蚩尤的传承。这个男人,一定是中了类似赶尸术的巫法!”

    我本是随口一句,哪想到一语中的,连忙问:“什么巫法?”

    “传说蚩尤当年作战时,属下死的太多,难以收尸。便创出一种巫法,让尸体自己行走。如今的赶尸术,便是从那巫法中传承而来。”连道真解释说:“不过从眼前这人来看,传说中的巫法,让尸体看起来与活人差不多,倒是比赶尸术强上数筹。”

    他一边盯着那男人,一边凝神感触四周的动静,满脸凝重的说:“巫法自然要人来施展,这里或许有巫存在,我们要小心!”

    我一听这话,两腿都有些发软。当初在始皇陵的时候,曾见过巫的力量与那巨蛇骨头对抗,那种诡异又强大的力量,至今仍在脑海中清晰可见。仅仅是残存的巫力就那么强大,如果这里还有一位活着的巫……

    阴尸仅仅融合了一条巫的手臂,就能从连道真手下逃走……想的越多,我这心里就越不得宁静。

    那个络腮胡,依然执着的来回走着,他没有别的动作,也没其它表情。我看了几眼,再联想到连道真的话,不禁觉得心里发毛。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死了。而一具会走动的死尸,谁看到不害怕?

    我催促连道真,说:“咱们还是快点往前走吧,这里实在太吓人了,不会真是一个大棺材吧!”

    连道真也觉得没必要过多停留,虽然络腮胡已经死了,但他身上有巫法,能避开的话最好不过。

    我们越过这个男人,继续往前走,只是走动间,我忍不住回头看他,同时说:“你说咱们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像个被困住的虫子一样,只能徒劳无力的在那走来走去,一辈子都停不下来?”

    连道真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他才用安慰性的话语对我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与我们不同,所以才会在这里遭遇不测。我有五帝拳护身,你体内有升天留下的气,所以不用太过担忧。”

    他的话,的确能让人增添自信和安全感,可说不担忧,绝对是哄人的。

    络腮胡出现在这里,说明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一整船的人,都被什么东西拖了下来。我们还没搞明白拖他们下来的是怪物还是什么,便发现已经开始死人了。

    这么恐怖的地方,比始皇陵也不逞多让。

    连道真带着我,继续往前飞掠,然而没过多远,我们又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和络腮胡一般,来回走动的人。

    我的心,霎那间就提了起来。

    我们慎之又慎的慢慢接近他,这一次,要比十米更近一些,因为四周的雾气更浓了。

    这个人,与络腮胡不同,他浑身穿着很普通,或者说非常老旧。我甚至看到他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这个社会,有补丁的衣服非常少见。更重要的是,他很老,看起来大约六十岁。

    额头上的皱纹,松弛的皮肤,稀疏的头发,无一不证明他已经年迈。

    但是,他如络腮胡一般,在那里走动着,并仍然被局限在一个固定的范围里。看着他那张如死人一般的脸,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问:“他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连道真说:“不过看起来,和那些人不是一起的,好像是一个渔民。”

    “渔民?”

    “嗯,看他的穿着打扮,很可能是在黄河中捕鱼的人。”连道真说:“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几十年前,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多半住在河岸附近。想来,应该是不慎落水,恰好被卷了进来,并死在这。”

    我诧异中,又有些同情。只是为了维持生计,却遭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想来就算死,也不会安然瞑目。我为他哀叹一声,然后与连道真一同离开。

    这种中了巫法的人,我与连道真都不想碰,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久远的巫法,要比想象中更可怕,我宁愿永远都不了解,也不想去亲身体验。

    离开那位可怜的老渔民,我们再往前,然而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发现一具这样的行尸走肉。他们个个目光呆滞,茫然在那里走动。

    这里本就很诡异,而看着一具具行尸走肉在眼前晃动,难言的恐怖气息,顿时如雾气般厚重起来。

    我一直跟在连道真旁边,半刻都不敢离开。此时我们已经不能再飞快行走了,因为死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隔开几里路一个,然后隔开几百米一个,可现在,几乎几十米甚至几米就有一个。

    如果再跑那么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撞上去。

    除了行尸外,这里的雾气,也浓的可怕,两三米外的东西,几乎已经看不到。我们小心翼翼的走着,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因为说不定哪一秒钟,身边就会有一具行尸从浓雾中走出来。

    这些不断走动的死尸,分布没有任何规律,东一个西一个,如果不是他们走动的范围有局限性,我和连道真早已寸步难行。

    行尸中,有绝大一部分,都是渔民,也有少数穿着古代的衣裳,我甚至还看见一些提着武器的士兵。连道真曾辨认出几个隶属于汉代的行尸,隔了那么多年,他们不但身体没有腐烂,就连衣服和武器,也都保持着生前的样子。

    那种让人如行尸一般走动的巫法,似乎连同尸体所接触的东西,也一块保护了起来,而这更坚定了我们不去碰触的决心。

    走到这里,我们距离想象中的尽头,已经是负数了。换句话说,我们早就该走到了尽头。可是,前方仍然是不变的浓雾。连道真脸色很难看,因为我们都明白,那道金光并非是探测到了尽头,而是撞在某具或者几具行尸身上消散的。

    这里的诡秘莫测,已经让连道真不敢百分百确定一切都能猜对。

    就在这时,耳朵里忽然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应该距离很远,所以听起来很闷。

    我和连道真都一怔,然后立刻想起从船上消失的人。因为爆炸,只可能属于现代。

    难道说,那些人还有活着的?

    连道真二话不说,拉着我便走。他一手接连不断的挥出金光来探路,以极快的速度在行尸中穿行。我们唯一算得上幸运的是,巫法似乎不会通过金光来传染,否则的话,连道真早就该出事了。

    虽然有金光开路,但我们还是花费了十几分钟,才赶到地方。四周还弥漫着没有完全散去的硝烟味,连道真四处看了看,在地上找到许多弹壳。

    “肯定有人还活着!”我有些兴奋的说。

    “他们活着与否不重要。”连道真看着手里的弹头,沉声说:“他们为何开枪,才是我们要关心的。”

    我如梦初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本末倒置,把最应该注意的地方忽略了。这其实也不能怪我,因为一路上,心里实在太紧张。眼里看到的,全部都是死人,好不容易找到活人的踪迹,自然高兴的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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