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人的心脏位于胸腔中部偏左的下方,也就是这个位置。”张同指着一具骨瘦如柴的尸体,用手指在胸口位置划了个十字。

    云生微皱眉头,脸上似乎堆满了问号:“为什么是通常情况下?”

    张同打了个响指,点着头道:“因为有一些人的心脏位置是不一样的,他们可能在左边。以前我跟着大人判过一起案子,凶手和死者搏斗之时,被死者朝着胸口位置捅了一刀,但因为凶手的心脏位置与常人不同,那一刀没要了他的命,所以死者死了。当时整个现场都是血迹,凶手的死者的混杂在一起……”

    “那大人?”云生眨了眨眼。

    张同会意:“哦,大人看到的时候,当场去世,不是,当场就晕过去了,抽得厉害,把我跟关楚都吓着了。”

    “案子后来呢?”

    “凶手是死者的亲戚,一个赌徒,因为欠债被赌场的人追打,赌场的人威胁他再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所以跑去跟死者借钱。死者深知他的秉性,帮他还了一次钱,就会无数次的后来,于是不借。凶手好说歹说都不通,于是恼羞成怒,跟死者扭打,当堂的时候,还谎称是死者先动手要杀他,所以趁他不备往他心脏上捅了一刀。”张同喝了口水,又接着道:“但是凶手和死者在打斗之前,几乎毫无来往,只能说凶手为了借钱,想遍了周边的亲戚朋友,最后想起了这么一个远方亲戚。而且死者的为人不错,温润和善,就算不借钱,也不会动手,顶多就是骂几下。更何况,我们之后找到的凶器,也证明是凶手从自己家带去的,本意应当是为了威胁死者借钱,没想到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还差点让死者杀了。”

    云生默默点头,指着躺在验尸床上的尸体:“那么……”

    还没等云生说完,张同跟想起什么似的:“诶,大人不是让铁万看着你吗?你怎么跑出来的?我今天跟你讲的这些,你可千万别告诉大人。”

    “我……我给铁万的茶里下了点巴豆粉,他现在大概还蹲在茅房呢吧。”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笑:“我实在是快憋死在府上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大人的。更何况,现在正值中元施孤,衙门里的人都出去巡城去了,不会有人来验尸房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放心吧。”

    说完,云生还眨了眨眼。

    张同叹了口气,转过身用几乎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要是大人知道我教你,怕不得把我剥层皮。”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咱们继续吧。”

    青云居里,章齐烨已经到了,铁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房间里气氛极其压抑。章九晟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温润的大哥,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哪怕是自己小时候闯祸,砸了人家窗户,大哥也没那么生气,顶多是揪着自己去跪祠堂。

    章齐烨的手指头一直敲击着桌面,一下接一下,带着特有的节奏,也让在房间里的所有人的心跳声也渐渐跟到了一起,他不开口,也没人敢先说话。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没事别来樊县吗?怎么着,这回是你们二当家的得病了?”章齐烨忽的停下敲击的手指,眉眼冷峻,盯着手持着紫檀木佛珠的那位僧人。

    那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章大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劳您惦记,我们二当家的身体可好着呢。”

    “呵!”章齐烨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

    那僧人冲着章九晟又是一笑:“章大少爷在江湖上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想到章二少爷也不差。”

    章九晟翻了个白眼,指着站在窗边那位僧人说:“你看看那位兄弟,虽然穿着拾沂山僧人的纳衣,可脚上还穿着靴子。再看那位兄弟,腰上别着的匕首都露出来了。我可不知道,拾沂山的僧人出来布施,身上还带武器的。”

    这么一说,那些个僧人纷纷低头开始检查自己,匕首没藏好的赶紧把匕首塞回去,穿着靴子的赶紧用僧袍盖住,坐在桌边的那位勾了勾唇,面色突然变得凶狠:“让你们出来的时候都好好检查检查,别出什么纰漏,是真没把老子的话放在眼里,一个一个那么不省心呢?”

    “当年你们大当家的逛勾栏院子得了病,我给他救回来,就让他这么缠上我了?这几日是樊县的中元节,你们挑这时间来,怎么着?是你们大当家的把你们送来给我试药的吗?感谢我当年救他一条狗命?”章齐烨说话冷冷冰冰,可嘴角却扬着,那些个僧人听着,只觉得后背发凉,生怕哪里惹他不开心,就往自己身上撒一堆毒粉,然后让自己生不如死。

    章齐烨的毒术和他的医术一样,在江湖上有名有姓,只不过他下了规矩,不管什么人,不管干什么的,找他医病可以,但不许找到樊县来。因而在樊县里,并没有太多江湖人士逗留,也让樊县一直平静着,几乎从未有过什么江湖人士大型械斗的情况发生。

    那位领头的僧人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章大少爷先别急着生气,是这样的,先前江湖上有个神秘人悬赏了长孙丞相之女的头颅,十万两白银,您还记得吧?”

    章九晟一听,袖中的拳头慢慢紧握。

    “前阵子不知道哪儿来的传言,说丞相之女在樊县。我们大当家的担心扰了您的平静,正好这几日不是逢着中元节么,那些个不懂规矩的江湖人士可能趁火打劫,所以我们大当家的才派了我们来,真要万一出了事,我们还能帮得上忙。”

    章齐烨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章九晟,缓缓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大当家的咯?”

    这件事,若不是这些人带来消息,章齐烨还当真不知道,这段日子有人送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药草到医馆,为了研究这种药草的药性和毒性,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医馆很久了,对外面的事,可以说是不闻不问。

    这药草,或许能对云生体内的毒有效果。

    “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章九晟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皱。

    “也就这个月初的时候,只不过这段时间,江湖上的传言越来越甚。”那僧人老老实实回答。

    章齐烨仿若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似想起什么似的,忽而看向章九晟:“这个月初?岂不是……”

    两兄弟视线一交汇,立刻想到一起去了,这个月初正好是红豆台出事的时候,也就是说,红豆台这边案子一出,江湖上就有了传言,引得那些欲得十万两白银的江湖人士纷纷往樊县靠近,怪不得最近城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章九晟原以为是因为中元节的关系,城外那些难民进来等着布施,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

    若不是章齐烨的名声摆在这里,恐怕那些个江湖人士早就大张旗鼓的找人了。当即,章九晟走到门口,将关楚招了进来。

    “去,加派巡城人手,看到陌生面孔,一律仔细盘查,有兵器的全缴了,不服从的全抓起来蹲几天大牢去,等过了中元节,就都碾出城去。”

    关楚一惊:“大人,这……这是什么缘由?”

    章九晟也不慌,转身指着屋里那几个僧人,施施然道:“他们就是缘由。”

    那几个僧人全愣住,大光头在屋子里锃光发亮,一瞬间全转头盯着关楚。关楚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只觉得七八个皮蛋在盯着自己,眼睛有点疼,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连连点头,转身立马撒丫子跑了。

    关楚离开青云居以后,就直奔衙门,可现在衙门里大多数人都已经出去巡城去了,剩下的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几个放假的,大概也只有云生和沉迷验尸的张同了,以及目前还在章府扒着茅厕出不来的铁万。

    衙门验尸房里,张同正手把手教云生怎么分辨导致人死亡的各种原因,关楚进来的时候,两人交谈正欢,根本毫无防备,一瞬间,三人陷入安静。

    整个验尸房里,依稀能听见心跳声。

    “你们……”关楚欲言又止。

    张同慢慢转过身去,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关他事的气息,云生尴尬一笑,一把抓住关楚的袖子:“你可千万别告诉大人!”

    关楚挠着头,现在也不是质问的时候,只有点不耐烦:“云师爷,您赶紧就回章府去吧,城里可能会出事,我是回来叫人的,加大巡城力度。”

    “那你来我这验尸房干什么?”张同一听,暗道不对。

    “抓壮丁啊!”关楚说的理直气壮,一把揪过张同的衣领就把人揪出去了,踏出门槛的时候,关楚还记得回头嘱咐云生:“麻烦云师爷回章府以后,让铁万来找我。您还是赶紧回章府待着去,到时候要真出事儿了,咱们这顾不上你。”

    云生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却听到了一个关键词,城里要出事。

    她也不敢在衙门多待,自己已经给章府带来了不少麻烦,要真在这节骨眼上出事,自己就是那个罪无可恕的拖油瓶。这般想着的时候,云生就已经伸手从张同的验尸房里拿了几本书,匆匆忙忙回章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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