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完全落山,还好接近十五,月亮还算明亮,钱浅隔着挺远就看见自家荒屋门口有个晃动的人影,黑乎乎的人影加上清冷月光映照下破烂的荒屋,看起来真的好像个鬼影,挺渗人的。

    “你怎么出来了?”钱浅主动出声招呼:“深秋了,夜风凉,小心着凉。若真着凉了,还得请大夫吃药。”

    钱浅的言外之意薛平贵居然很神奇地立刻听懂了。请大夫看病吃药意味着花钱,所以这小娘子摸着黑出门打水,害他担心等了半天,结果回来第一句话就是担心他着凉看病要花钱吗?

    薛平贵听了钱浅的话有那么一刻暴躁上头非常想要发脾气,他不知道夜风凉吗?一身伤没好顶着夜风等在这里是为了谁啊?!不领情算了,就算他一片好心喂了狗,多余担心她半天。

    可是薛平贵的暴躁也只维持了那么两秒钟就熄了火,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其实没什么立场生气。是啊……他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伤患,吃喝都是姚家小娘子提供,人家担心他费银子也是正常,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心里的火气平息了,紧接而来困扰薛平贵的,则是浓浓的困惑。他不是不冷静的人,刚刚究竟是为什么突然那么暴躁?还有……他究竟是为什么拖着一身伤,顶着夜风等在这里?就算……就算是因为姚家小娘子是救命恩人,他担心她的安危也属人之常情,可姚家小娘子领不领情都是人家的事,他问心无愧也就好,为何听了姚家小娘子不领情的言语,火气立刻压抑不住,甚至……似乎……还有点委屈?

    为什么……薛平贵疑惑地皱起眉,又不是几岁的奶娃娃,怎么会突然如此情绪化,他已经几年没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了,莫不是因为受伤,心绪受到影响?

    陷入困惑的薛平贵并没第一时间回答钱浅的问话,反而站在鬼屋一样的荒屋院门口发呆,让他黑乎乎的影子越发像个孤魂野鬼。

    “快回去吧,”钱浅拎着水桶走近薛平贵,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一直发呆的男主大人,不过天色比较暗,她也看不清薛平贵到底什么表情:“我马上就去做饭。”

    “嗯。”薛平贵应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接钱浅手里的水桶但他刚伸出手,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个废物伤患。他悄悄收回手,跟着钱浅身后往回走,看着她摸黑走到院子里的破水缸前,将水倒在水缸里。

    “你回去躺着吧。”钱浅放下水桶直接抹黑往柴垛方向走:“我做饭。”

    “你……”薛平贵沉默了一瞬:“别忙了,已经这么晚了。”

    “我也要吃饭啊,”钱浅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一边抽柴禾:“不吃饭明天怎么有力气干活。”

    薛平贵没再多话,但他也没回床上去躺着,而是默默跟在钱浅身后一起进了厨房。摸黑做饭,这么高难度的操作也就带着小监控7788的钱浅能做到,她将细细的柴禾折断塞进灶膛,又熟练的用燧石引燃了稻草,将稻草丢入灶膛,随意地捡起一根柴禾戳了几下,灶膛的火燃烧起来,照得地面一片黄黄的暖光。

    薛平贵依着厨房的门口,默不作声地仔细盯着钱浅的动作,也不知在想什么。这家里连个舀水的瓢都没有,但好歹有个破瓦盆,薛平贵看着钱浅风一样的拎着破瓦盆从他眼前经过,从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满满一盆的水回到厨房。

    钱浅紧接着又拿起薛平贵白天用来喝水的那个缺了口的破碗,从厨房角落的茅草堆里扒拉出来一个陶罐,从陶罐里倒了一些粮食出来,加了些水进去,开始借着灶膛炉火的微光,用这个小破碗捏豆饼。

    “你怎么不回去躺着?”钱浅一边忙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男主大人像个监工似的站在厨房门口,还是有点碍事的。

    “躺了几天,骨头都僵了。”薛平贵叹了口气答道。

    “也是。”钱浅很理解地点点头:“是该活动活动。你可以靠里站站,灶火旁暖和。”

    “你要做什么?”薛平贵往灶火旁靠了靠,有些好奇地望着钱浅手里的碗。

    “杂粮豆饼。”钱浅抬起头冲薛平贵笑了笑:“今日太晚了,不能给你煮粥,只能凑合一顿了。”

    “我吃什么都一样。”薛平贵一脸认真的摇摇头:“今日晚了,少一顿也不会怎样,用不着特意麻烦。不过你以后晚上还是别出去了,你家住在山坡上,路不好走。”

    “我日常不会回来这么晚。”钱浅一边干活一边和薛平贵说着闲话打发无聊:“今日是在路上耽搁了,遇上了之前那家的人。”

    之前那家人?薛平贵懵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钱浅说的是谁,他皱起眉,语气有些生硬:“怎么还和他们纠缠?你应当不是生事的性子,难道他们休了你出门还要不依不饶吗?”

    “这你可说错了。”钱浅抬起头冲薛平贵嘻嘻一笑,颇为得意的模样:“你从哪看出我不是生事的性子?今日我跟那家的女人打起来了,把她打的够呛。有个路过的老爷子看不过眼,给了我八字评语——‘粗鲁刁横,绝非善类’。”

    “动手吗?”薛平贵脸上浮出几分惊诧的神色,但转眼就笑了出来:“瞧不出你竟有这样的本事,倒是小瞧你了。打得好!”

    “当然。”钱浅笑嘻嘻地应道:“之前在那家里当牛做马,休我出来了还想继续对我大呼小叫,多大脸啊!我被休出来的时候,村长和他们赵家的族长大约是觉得理亏让他们拿了一百多铜钱给我,那孩子的爷爷觉得我偷了他的钱,想让我吐出来呢!”

    “你以前的夫家姓赵?”薛平贵微微挑眉,似乎就是单纯的好奇:“他们找了什么借口休了你?”

    “是姓赵。”钱浅点点头:“在武家坡也算是个大姓。说起休我的借口,可笑至极。那孩子不是没活过三岁吗?算命的说他是投胎到赵家来讨债的讨债鬼,债讨够了自然是要走的。因此他们说我是讨债鬼的娘子,留在家里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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