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日天气都是昏沉沉的,不知是作雨还是作雪。杜家除了打发大房的杜栓和杜柱两兄弟过来送了些饭食外,没有一个人来帮着守灵。

    天一擦黑,杜梅就让三个妹妹扶着许氏回去了。许氏的精神头不如昨日,好几次哭着哭着,差点晕厥过去。

    杜梅细细叮嘱三个妹妹,好生让母亲睡个觉。杜樱比杜梅小两岁,却也懂事,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了。

    又是个清冷的夜,唢呐班也早早撤了,去丧家吃饭,为明早出殡养足精神。

    杜梅裹紧被子,看了看棺木,给长明灯添了油,这是她陪父亲的最后一夜了。

    黑妞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直奔杜梅的怀里。

    杜梅从褙子兜里拿出半个窝窝头,这是她特意留下的晚饭。早上吊唁的人来的多了,黑妞跐溜一下,跑没了影。

    黑妞好像对窝窝头没什么兴趣,只拿头拱拱杜梅的手,歪在她怀里睡倒。

    “嗳,你还嫌不好,以后恐怕连这个都没得吃。”杜梅摸摸黑妞的头。

    杜家院里隐隐约约吵吵了半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杜梅见母亲和妹妹都没来找她,也就不理会,只絮絮叨叨地和父亲自说自话。

    天还没亮透,唢呐就呜呜咽咽地吹起来了。杜梅悲从心起,放声大哭,她身后的三个妹妹也跟着嚎啕大哭。许氏眼睛红的像个桃子,早已哭不出眼泪。每个来送葬的人见这一家子的悲凉,都不免侧过身抹起了眼泪。

    杜怀炳请了村里有经验的四个杠夫来抬棺,杜钟是杠头。大房的小儿子杜桩不情不愿蹭到前面来,一脸嫌弃地准备拿烧纸的瓦盆。

    平日里,村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村里人都相互帮忙。一来二去,杜梅虽没经历过,但还是看过的,瞧杜桩的样子,是要来摔盆。

    摔盆扛幡这都是丧家继承人做的事,他大房的杜桩凭什么来做?!

    “你干什么!”杜梅戾喝。她的脸上泪痕未干。

    杜桩被她的戾气吓到了。杜梅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脸上一片乌青,全无血色,当真如鬼魅般吓人。

    “干什么?你们二房没个儿子,你大伯怕人笑话,少不得过继杜桩给你娘撑门户!”周氏阴阳怪气地说。

    “我爹娘有我姐妹四个和弟弟,根本不需要过继!”杜梅怒了,他爹还躺在这里,就已经有人上赶着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了。

    “呵!你弟在哪呢?你娘肚子里?还不知道生不生得出来呢。”周氏一脸嘲讽。许氏受了这么大打击,身体本就不好,前面又生过四个,这个还真是凶多吉少。

    “留着杜桩,你们自家用吧。”杜梅气极,快步走上去,一把推开杜桩,自己抱起了瓦盆。

    “你这个死丫头,你敢咒我,看我不打死你。”周氏虽看不上二房,但想着杜二金常在外做活计,许氏的绣活出众,多多少少会有余钱。昨晚吵吵了半宿,她拼命想塞杜桩去二房继承。

    周氏正想扑上去,被旁边的人悄摸拉住。这还在办丧事,小叔子刚去世,做嫂子的就欺负侄女,这是要坏名声的。日后娶媳妇也会被人诟病,周氏最终忍住了。

    “起!”杜钟领着杠夫齐声喊。

    “哐当!”杜梅用力把瓦盆摔碎在地上,瓦片灰烬四溅。

    杜梅扛着引魂幡走在送葬的队伍前面,单薄瘦弱的身形挺得笔直。她爹不在了,她日后就是二房的继承人、母亲和弟妹的主心骨。

    杜怀炳带着杜梅到了昨儿看好的墓地,杜梅见父亲不能入祖坟,又哭了一场。但事情已不能更改,况且关系到全族的子孙后代,杜梅也就没有坚持。

    杜世城和魏氏是长辈,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许氏是孕妇,也是不能送葬的。临走时,许氏塞给杜梅一吊钱。三个妹妹年幼,她们只知懵懵懂懂跟着,一味的哭。

    杠夫们都是有经验的老人,杜梅按照他们的吩咐一一照办,倒是没有什么错漏。

    棺木四平八稳地放入地穴中,作了多时的老天,终于忍不住,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

    “雨打棺材头,辈辈出王侯!”正在填土的杜钟突然兴奋地高喊。

    “雨淋新坟,骡马成群;雨淋新土,辈辈出虎!”另一个杠夫也高唱起来。

    送葬的人群骚动起来,俗话说,有钱难买下葬雨。这雨是天上之物,杜二金下葬,连老天都赏了瑞气。这是同情这一家子孤儿寡母日后的艰难,还是杜家二房真的要出贵人了?

    “怎么就发财了?这都是什么鬼话。好端端的,淋成个落汤鸡,真晦气!”周氏掸掸身上的雨水,恨恨地嘀咕。

    待新坟垒起来,立住了碑。雨也停了,甚至有点阳光的影子出来晃了晃。除了周氏,众人心中皆是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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