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条猎道!”优秀军事家的头脑往往是不谋而合的,

    向荣指着大帐屏风上刚挂起来的一张地图,手指示意着图上龙寮岭山脉走势上的一条细红线。

    他早就发现了这条起自龙寮岭冲口山背,过龙寮坳后直抵达大垌一带村落的小路。

    而所指这图,是他当初初次听闻抓获的韦昌辉侄儿韦亚晚供述,说到太平军要走古苏冲突围,他虽说不信,但依旧派去当地土著绘来以供他查看的路图。

    “猎道依龙寮岭山脊走向,通过龙寮坳,一直沿至大垌一带附近,比走冲口峡间到龙寮坳时间更短些。

    因是猎道,走不得大队人马,我欲点一支轻兵劲旅,翻山走此近道,给我狠狠拦住长毛后部,助我正面追击剿贼,谁可愿往?”

    就是因为冲口山路难行,加之他看了绘来地图,知晓山脊有近道小路,向荣他一直才觉得太平军不会冒险走这道,就现在来看,他太高看了这伙人。

    众将有些迟疑,在闻声后,每人在功名富贵刺激下,内心多多少少还有些应声的冲动,但也很快被理智压制住了。

    这遏人归路的事如果能在战事下领硬扛下来,必然是大功一件,但也往往意味着让被围住部队豁出命来和自己拼杀。

    一个搞不好,代价就是伤亡惨重,再搞不好连命都得搭上,真正的拿命去换的军功!

    “启禀军门,末将愿往!”

    片刻之后,下列众将座位末端,靠近门口处,一个精炼汉子打破了众将目前为止短暂的迟疑,出列请命道!

    此人身上既无将官袍,又位列众人位次尾端。

    “属下张钊,蒙皇帝恩德与诸位大人不计前罪,甘愿率手下江上弟兄,为大帅前去截杀长毛!”

    “末将也愿往!”向荣的嫡系邓绍良也出列抱拳请命。

    “嗯!”向荣点了点头,不由的高看了下列末位这个水匪投正、外号“大头羊”的张钊两眼。

    东岭死斗时,张钊这伙水匪就杀得很猛,即使太平军设伏下,也没使周天爵的部队刚一接仗就败下阵来,当时这人就入了向荣眼里。

    此后调至向荣部下听令,上次向荣便派他、刘长清、李孟群三股兵马去夺下了太平军驻守的龙眼塘冲口。

    虽然后来他与李孟群二人被在夏诚领兵攻击下短短一天内又丢了龙眼塘冲口,但向荣也并未见怪。

    “川北镇总兵刘长清,听令!”

    “末将在!”刘长清出列抱拳,向荣突然点他将道:

    “你部川兵甚多,川人以善爬越山岭见常,前番你部翻跋山岭,一举攻克长毛据守的双髻山屏障,致使长毛不得不北窜,此大功,非你莫能为者!”

    “谢大帅赏识!”刘长清脸上倒无欣喜,也无悲哀,看不出其心里所想。

    “张钊!”

    “小人在!”张钊忙拱手应声道。

    “你且听刘总兵安排,一同前去劫杀!”

    “是!”

    “我部所属和春,博春,邓绍良等,及来援诸将,阳郧镇总兵邵镇龄,河北镇总兵董光甲,古州镇总兵李瑞等大小众将官听令!”

    “末将在!……”

    众将纷纷抱拳出列听令。

    “随本将即刻发兵,追剿长毛!拆除现有营帐,各大营辎重粮饷,各派专人搬运,尾随大军行进,长毛死期至矣,功名且看尔等本事了!”

    向荣容慈威严,手摸胡须看着众人谈道。

    “唯大帅马首是瞻!”

    众人纷纷抱拳迎喝道。

    ……

    自清晨以来,乌兰泰率追来兵马,连攻了冲口五六次,都未攻下秦日纲仓促把守下的古苏冲冲口。

    乌兰泰急的在冲口前左右拨马打转,及到向荣大军前来,乌兰泰与向荣多少有些不对付,于是出现了战事上奇怪的一幕。

    两军各种轮番对古苏冲冲口猛攻,通常是我攻完不下你接着攻,你攻完不下我再攻。

    双方各自轮番派出手下每股的队伍,战事像是使气般,更像轮番证明给对方看,到底谁才是主力。

    乌兰泰手下,多以御前侍卫开隆阿、天津镇总兵长瑞,凉州镇总兵长寿,威宁镇总兵重纶,将领穆腾阿、色钦额等满人,满族将领居多。

    而向荣手下多是汉将,双方的攻势又像是自清朝立朝以来,清庭不断粉饰太平之下的满汉之争,一个所谓战无不胜的八旗,和一个不让他人富贵与对这些天生就是上层无能废物的嘲讽。使得双方各自卖下了死力气。

    最终在第九次攻势下,向荣所部轮由河北镇总兵董光甲领兵出阵,正面由邓绍良领兵主攻。

    冲口地域狭小,太平军冲口路上及两侧山隘口上皆布小股兵力,大队藏于冲口内侧以减少清军火器杀伤,并待清军杀入时,因地形限制,清军人数展不开的缘故屡次将其杀退。

    邓绍良二话不说,领了兵后,对着冲口一通正面猛攻。

    河北镇总兵董光甲则利用他手下河北兵多抬枪的优势,因其射程也超出普通火枪许多,便率人边攻冲山隘口两侧,边前进开火。

    先强行仰攻逼退了山隘口两侧小股太平军。

    董光甲在占据了冲口两侧山隘口高处等有利地形后,倚仗所部抬枪(1)众多,射程相较其他火器甚远,多角度对山谷冲口内的太平军猛烈射击,太平军伤亡很大。

    他与邓绍良给正在交战中的太平军以近距离的大量杀伤。

    秦日纲顾惜手下伤亡,不得已暂时性后撤,终被清军攻下古苏冲冲口。

    而后清军奋起直追,秦日纲撤退途中,没想到这冲口内路如此难走,一夜的时间内,尤有大量的妇孺等家眷老人还多未撤过龙寮坳去。

    于是秦日纲急派人前去告知前方诸王情况,请他们派兵接应一下,自己则又忙在龙寮坳两侧派兵安排布防,以阻挡追击清军。

    果然,等不多时,清军追击队伍的旗帜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人群后,坳口这边还剩下逃亡的两千多的人群立时沸腾,乱成一片,争相逃命,拥挤不堪。

    秦日纲急的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忙派下兵去,先挡一挡,没成想自己兵刚派下去,自己坳口一侧山岭上忽冒出了大股清军。

    秦日纲所部兵士战斗了半夜,十分疲乏,而此时岭上刘长清、张钊两部突然的出现,根本使其难以应付,清军几乎瞬间就击溃了秦日纲的岭上防守。

    岭上清军堵占住坳口后,又分出好几股来,四下杀进下面的人群之中,人群纷纷往回逃跑,不少人四处乱跑,秦日刚与其刚下岭的部队多数也被人群卷了进去。

    这时正逢萧朝贵领兵从玉龙关赶来,忙从岭背发起了攻击,秦日纲见状又急忙领兵冲上,猛攻坳口,双方好容易短暂的攻开一条口子,秦日纲带手下建制尚存的三百来人急窜而过。

    但岭坳口处下面人群与其大队人马就无此等幸运,多数人被两相不断涌来夹击的清军俘虏。

    清军人马不息继续追击,又接连攻至玉龙关前才暂停进兵。

    此一战,太平军将士家眷尽失,损失人数四千余人。

    太平军大队的前锋,同时抵达大垌

    清军各营兵卒于山野露宿,将领们就着火堆,简易架起帐篷,在内争相竞喝庆功。

    捷报也连夜送至永安城外的赛尚阿处,赛尚阿悬着的一颗心也放回了胸里,欣喜连连的连声道好,本焦急发白的脸色也变的红光满面,有功劳就好,有功劳就好,急忙又用加急文书连夜送往京师。

    本尚吃不下饭去的钦差大臣,在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感到是有些饿了。

    最近京师流言蜚语又冒了出来,什么“孤城在望无人近,半载甘坐璧上观!……”的诗句都出来了。

    讽刺他督师围困永安城半年,却连城墙都没有摸到。

    这股风确实刮来的大,可现在他却不怕了,现在这不是我督师半年的成果吗!他反而还有些鄙笑那些写歪诗的人,看你们现在再如何卖弄刀嘴口笔。

    ……

    夜间时分,就临时搭立起来的乌兰泰大帐内,主帅乌兰泰就今天的胜利激励完手下众将,言谈完毕,有人言道就抓获的三千余人俘虏怎么弄?是否分出部分兵力将其压回附近州城大牢。

    乌兰泰摸了一下嘴边八字短髭,眼神微眯的道:“山谷里倒上火药柴草,赶进去杀掉吧!”

    “都杀掉?”那将官有些吃惊于乌兰泰的回答。

    “这些人已经造过了反,心里已埋下了反心,日后一旦没饭吃,又会起来闹事,还是杀了干净!”

    乌兰泰的一番“深思熟虑”让众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第二日清晨,被草绳两两三三捆绑一夜的太平军被俘人员,被驱赶起来,多是妇孺老人,慢慢的被赶往冲口一侧附近的一个山谷。

    手上带着双层镣铐的焦亮警惕性的打量着周围,他手上既锁有太平天国的铁镣,又绑有清军的草绳子。

    他随着人群走动的路上,只看见要进去山谷周围放有好几门炮,炮口俱朝谷底,并且大炮周围架有许多的柴草,谷底也撒了一层薄草,有几个人持着火把站在几个特定的位置。

    山谷顶上站有好些持械兵丁。

    “d,这伙官帽要杀俘!”

    焦亮到底是秀才,又当过造反头目,有些许的见识,一看情况不对,心里念头一转,当既转身对着不远押解的类似小军哨官模样的人,几步上前,口里道:

    “喂,站住,我要见你们长官!”

    还没走出人群,几把长矛就纷纷抵住他的胸前。

    “叫他过来!”那哨官却侧握腰刀,伸手叫人放其过来。

    “你要说什么?”焦亮被两名兵丁押至那哨官身侧,哨官问道。

    “在下乃太平天国天德王洪大全,欲见你们大人谈论要事!还唠贵驾前去通报!”

    洪大全带着镣铐抱拳道,那哨官却冷笑了一声,指着其手上镣铐道:

    “我们绑人用的是草绳,还有许多人寸乱间没绑起来,可你既然是长毛天德王爷,为何手上倒是被长毛上了铁镣!”

    “这乃是我见兵败,自己私自上上的,欲做良民逃脱,可眼见你们要不辩良莠,玉石俱毁,只好出来告首了。”

    那哨官听了他的鬼话,倒觉得这人有些气度,一时拿不定主意,挥了挥手,叫人从一侧带了下去。

    待将人群赶至谷底,谷上乌兰泰一挥手,清兵几支火把纷纷扔下,谷底瞬间燃起大火和爆炸,谷顶柴草不断的往下扔,谷内瞬间成了火狱,各种鬼哭狼嚎,惨叫不断。

    “开炮!”“轰轰轰轰!”

    谷底血肉模糊,肢体四飞,不少人身染大火,嚎叫着往山岭上爬着要来拼命,而谷口堵截的清军一连被冒火光的火人跑出来一把抱住,双双烧死了好几个。

    骂声从谷底不断传来,有声悲愤高叫“清妖,穷人是杀不完的,清妖,穷人你们是杀不完的!……”

    似诅咒似魔法,山顶上清军将领神情严肃,乌兰泰脸上倒显轻松,对周围将领,蔑指着谷内惨痛众人叹道:

    “对这样的人,除了杀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下午,清军攻上玉龙关,杀死了据守关隘口的几十个舍命断后的太平军,彻底占领了玉龙关隘口。

    而距前面的太平军行进大队人马相隔不过是一到两天的路程,太平军大队也还有不少妇孺老人,坛坛罐罐的东西,只在两三天就能追杀上。

    杀俘这件事向荣是知道的,他没有反对,而是默认了这事,而他主要是怕要他分兵看守这些俘虏,没办法快速追击,现在都是立功的大好时刻,谁愿意去看守俘虏,丢了这功名机会?

    乌兰泰爱顶屎盆子,他权当没看见。

    但夜里走出看天气时,一股尸臭气从不远处传来,他心里隐隐动了恻隐之心,心里也有些叹气。

    随风忽隐隐约约听到山岭那边太平军驻地有不清晰的哀嚎哭泣之声,声音伤哀,碎人心胆,令人肠结。

    莫名其妙他的脑袋里忽闪过兵书上的一句话:“此哀兵也!”

    ……

    大垌驻地的夏诚带着亲兵夜间巡营,满营哭泣之声,不少人头身或多或少的裹白布,两眼泪汪汪的红肿着。

    白天傍晚,圣库派遣人员每营用车送来了些白布,供给死难者家属配带。同时放出话来,明日开战,必要血债血偿。

    “呲呲、呲呲呲……”

    营地不少刀刃磨石之声,这是股极大的怨恨,夏诚情绪也受到感染,思绪百转千结。

    “山外逢此难,满营尽哀兵。

    拔刃白孝裹,欲染赤绡红。”

    念完自己随口做的诗,是要拼命了!夏诚心里也升起了这股念头。

    ……

    文中释义:抬枪_抬枪是清代一种重型鸟枪,长1丈左右,重30多斤。其结构与一般的兵丁鸟枪完全相同,但装药量、射程及杀伤威力远远大于兵丁鸟枪。

    发射时须两人操纵,一人在前充当枪架,将枪身架在肩上,另一人瞄准发射。这种抬枪在清朝中后期十分盛行。

    起义军常常流动在山陵地区与清军斗争。在这种环境下作战,农民起义军的大刀长矛、弓箭、土枪、地雷等能有效地发挥作用,而清军的新式重炮却寸步难行,不得不大量制造这种30多斤重,由两人抬放的中型抬枪。

    在19世纪中叶两次鸦片战争和镇压太平天国革命的战争中,抬枪曾经是清军使用的主要火器之一,这种火器重量较轻,不必车载马驮即可携带,而且火力较强,所以一直延用到19世纪末的中法、中日战争以及抗击八国联军入侵我国的战争中。

    作者君:考前最后一章,罢笔十天,专心考试,大家见谅,如果考过,我将两天一章,诸位助我!

    最后祝家有高考的学子们学有所成,如果不想太苦,最好不要报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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