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书阁是国子监藏书重地,入阁的书籍典文尽是儒道经义,史料要典,并且必须由主簿亲自审阅查验,之后方可陈上书架以供讲学授业。向林并不清楚散乱的书堆中是否还有类同的书册,他只能拼尽力气挨本查验,祈祷多如牛毛的书堆中仅有他昨晚烧毁的那一本,否则要是被疑心的学生发现,朱异知晓,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这种不堪入目的书册上竟有用自己笔迹题写的名字。向林意识到这又是一盘陷害他的棋局,倘若找不到那颗关键的棋子,对他来说必是一个死局。

    仲先几人七手八脚忙活着,向林的心头却惶惶难安,时不时看他们一眼,生怕他们发现什么异处。一个时辰后,蔡云直和前日闹事的几个学生突然闯入书阁,向林赶忙上前阻拦,蔡云直却道“许主簿,我等前两日温习功课,遂有怠慢,今日得空前来相助,大人却又为何阻拦呀”

    向林言“本官有仲先他们帮忙,你等退下学习去吧”蔡云直笑道“大人,您可别忘了这是祭酒大人的命令,我等不敢不从,您要是执意赶我们走,便是违抗朱大人的命令呀”向林愤愤难言,抬起的手缓缓放落。

    蔡云直脸色一沉同其他几人忙活起来,猫着腰子扒来翻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完全不像在整理书册,仲先看不过眼叱责几句,几人才稍有收敛,却仍是一副贼眉鼠眼的奸顽模样。

    向林提心吊胆地盯着蔡云直他们,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蔡云直从书堆中扒出了另外一本秽书,他认得它。蔡云直阴阴一笑,却并未将书册挑出来,胡乱扒拉几下又将书册掩在书堆中,起身惊叫“地虱抓地虱呐”众家学生听到叫声纷纷围上前来,蔡云直指着书堆惊恐万分。

    “胆小鬼”仲先瞥了他一眼翻找起来,其他学生也跟着动手搜寻。果然正中下怀,一学生发现了那本怪异的秽书,陈旧发黄,与其它崭新又略带潮气的书典截然不同。那学生翻开一看臊红了脸,手离书落,其他学生疑惑,挨个也拿来翻阅,仲先奇怪,夺过书一瞧羞眼难睁,翻至末页看到了向林的名字,不禁失声大叫,“夫子”向林闻声几步跨到人群中,看到仲先手上的那本书册寒透脊骨。

    “学生做梦也没想到夫子竟是这般下流龌龊之人”

    “我等有眼无珠,竟然听他讲学羞煞人也”

    “亏我等夫子相称,简直辱没圣人美名”

    一众学生指责谩骂,随后愤愤离去,仲先愣愣看着向林,适才他一句未言。向林愣在原地呆若木鸡,脑海中尽是学生们愤恨的眼神与谩骂之词,似汹涌的潮浪轮番冲击,他顿感头痛欲裂,腿脚发软站不稳当,仲先一惊,赶忙将案前的椅子搬来扶他坐下。

    “尘埃哪处惹风来,草芥何错任蝗灾”向林纠着眉头沉沉悲叹,仲先端来茶水劝他喝下,他从来没有见过向林这幅模样。消息很快传到朱栗耳中,禀过朱异后二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书阁。

    蔡云直嬉皮笑脸地将秽书呈上,朱异翻开瞄了几眼便将书册摔在地上,勃然大怒,“无耻下流之辈,上辱先贤礼道,下浊圣院威名,何德何能居此高位拿下”向林因头痛难忍无神争辩,朱栗早就命侍卫阁外候着,随即唤入将向林押下,仲先慌忙之中拦到门前,却被朱栗一把推倒在地。

    “此人德才兼备,胆识过人,若为范易所用,日后必成大患,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斩草除根”谢深一拳砸在桌子上,为除向林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大人,话虽如此,可许向林此番罪不至死,又又该如何”朱异为难,谢深道“范易这老家伙先前因为他与本官公然作对,要是胡乱杀了他,范易岂肯善罢甘休,到时再向圣上参我一本,岂不是得不偿失我堂堂司徒岂会因为一个毛头小子失了圣上芳心”一阵奸笑过后,谢深将朱异唤到近前,嘀嘀咕咕说了半晌。

    范易再闻向林被捕的消息后又气又愤,“有谢深这等老奸贼祸乱朝纲,王土脚下实难容贤纳良呐”谢深在朝中的权势愈来愈大,范易日日忧心,却苦于没有良策制衡。“难道爹爹不打算救许公子了”范凝钰急问,她一直在等待与向林成婚的那天,然身处鬼地的向林处处遭难,自身都难以保全。

    “父亲,朝堂奸佞虽众,可像爹爹这样的忠臣良将亦非少数,如果今日望难而退,任奸人残害忠良,岂不寒了这些臣子的赤忱之心,如此一来势必引得贤才趋势,忠良倒戈,到那时想要聚拢人心,铲除奸佞,又有何人愿与父亲为伍,共谋大计”仲先一席话惊得范易目瞪口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远见,吾儿果有大才天相一席话令为父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就因仲先一席话,范易决心已定,随即传唤狱正吴同到府叙话,商讨应对之策。与此同时,吴同接到线报已知向林入狱,已经派下人手狱中周全。

    “牛三,你已犯下死罪,家中妻儿老小可有安顿”监牢刑房内,狱卒将杀人犯牛三带到,狱平左超手里掂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背着身冷冷问道。“大人明查,小人确实是误杀啊”这牛三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屠户,因一块牛肉与混混周霸天起了口角,牛三说案板上正好是五斤牛肉,爱贪小便宜的周霸天非说不够五斤,二人吵嚷无果便动起手来,周霸天欲夺牛三手上的刀子再割块肉来,牛三不允,扭打之下周霸天踩翻了地上的牛骨头,脚一滑身一斜,脖子抹刀刃,当场一命呜呼。

    “杀人就得偿命本官可管不了这许多”左超是个黑心的主,冤死过多少人命数都数不清。牛三再求饶命,左超冷笑“如今倒是有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想不想要了”牛三上有老下有小的,自然不愿做个冤大头,急求左超给条活路。

    左超举着刀子近前阴笑,随后猫下身子嘀咕一通,牛三听得一惊一怔,瞪着眼睛惶惶不安,额上渗出明晃晃的汗珠。罢了,左超将刀子扔到牛三面前“要么按本官说的做,保你一条狗命要么死路一条,你的妻儿老小也难逃干系”

    牛三心头一麻,适才犹豫的眼神变得惊恐凌乱,“求大人饶过小的一家老小,小儿还不满一岁啊求大人呐”牛三蹭膝跪到左超身前使了命的磕头,左超背着身却一言不发。片刻后,牛三抬起糊满血的额头,“但凭大人吩咐,小人从命就是”说着满眼盈泪,言语间满是悲苦无奈。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事成之日,就是你还家之时”左超哈哈大笑,随后又细言叮嘱一番,唤来狱卒将牛三带出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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