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来生(中篇)张宝同

    李秀英整天盼望着儿子能考上大学。儿子还算争气,真地考上了大学。考上的是西安西北工业大学,听说还是一所非常不错的大学。本来,李秀英老是把考上大学当成了他和儿子共同奋斗的目标,他们都为此拼足拼尽的气力。可是,当儿子真地考上大学时,她才发现他们的奋斗目标只是一个新目标的开始。

    当儿子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她和儿子是多么地高兴。因为在他们灵泉村里,儿子是多少年来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整个村里人都对他们家羡慕不已,说她的儿子将来会有大出息。这让她和儿子的确兴奋和欢喜了好长时间。可是,临到开学时,他们却开始犯愁了,因为开学交费和住宿费就要五六千元钱。可是,儿子这几年上高中,今天交这钱,明天交那钱,搞得她几乎是应接不暇,哪还能存得了钱?没办法,儿子就说还是贷款吧,等他毕业后再慢慢地还。于是,李秀英只好贷款,让儿子上了大学。

    为了帮儿子还贷,李秀英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养羊喂猪,还养了一大群鸡,整天忙完地里的活,再去忙着拾破烂。可是,这些收入还是十分地微薄。

    一天早上,她没等天亮就起了床,好去把地里的草锄完,再去拾破烂。可是,因为天黑没看清路,被一块石子拌了一下,当即被摔趴在地上,人昏迷了半天才醒过来。可是,当她费尽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时,发现左腿软得疼得再也不敢着地了,她就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在床上整整地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她还是感觉胸部发闷,喘气不畅,眼睛发花,脑子发沉,特别是左腿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扭住哪根筋了,走起路来不但用不上劲,还一个劲地在疼痛。

    她用一杆棍子当拐棍支撑着下地走路。本来,她以为伤筋动骨要一百天才能好,可是,都过了两三个月了,左腿还是没有好,一走着路就发疼。她这才意识到左腿恐怕真是好不了,只能依靠着拐棍才能走路了。

    李秀英本来一人生活就很孤独很可怜,可是,又受了伤,左腿有了残疾,心情更是不好受了。她每天拄着拐棍,背着蛇皮袋子,牵着两只奶羊,在从小屋到河沟边的小路上走过来走过去,一副老态龙钟,孤苦伶仃的样子。但是,最让她牵心挂肚的还是儿子。她非常地想念儿子。过去,儿子在乡镇上学时,是每周回来一次,到了县里上高中时,是每个月回来一次,而现在儿子到省城西安上大学了,只能是每个学期回来一次。她听别人说西安离县城有好几百公里,光是坐火车都要好几个钟头。一来一回要四五十元钱。有时,她真想坐火车到西安去看看儿子,可是,她也知道这只她的一个梦想。因为她去了县城都辫不清方向,听说省城要比县城大得多,从城市的一头到另一头,光是坐车就要好几个小时。

    她知道儿子不到过年前放寒假时是不会回来的,于是,她一天一天地数着盼着。儿子离开时,地里的玉米已开始灌浆。河沟里的芦苇也到了砍伐的季节。可是,眼下玉米都已经收获了,地里也种上了小麦。满目的芦苇荡也已经枯黄,正值砍伐和编席的好季节。可是,她现在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编过席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干不了这些活了,只能去捡捡破烂,拾点废品。

    自从那次跌倒摔晕之后,李秀英感到自己真是不行了,不但左腿有些残疾了,就是干活也明显地没了力气。过去,她拎起那把锄头锄地,一上午能锄上半亩地,可是,现在再拎起那把锄头,还没挥动几下,腰就开始疼了,气就开始喘了,就要停下来歇上一会。捡破烂时,过去,她能蹲在垃圾堆前连扒带捡地一干就是大半天,可是,现在,只要在地上蹲上一小会,就觉得支撑不住了,就要站起来,可是一站起来,又感到天旋地转,要跌倒在地。所以,她现在都是坐在小凳上,干上一会,再歇上一会。

    她觉得自己真是不行了,老了,没用了。这样想着,一股悲情涌入她的心头,让她不住地感叹和悲哀。可不,孩子正在上大学,正需要她多挣些钱,可是,她却不行了。这多么让她感到忧伤和悲哀。

    因为老是想着儿子,她就老是朝着儿子离开的那个方向看着望着盼着,希望儿子能突然出现在那边。有时,一想出了神,就把老半天的事给误了。于是,她就责怪自己的脑子也不行了,开始好忘事了。

    一天一天地数着,一天一天地盼着,终于盼到了学生放假了。她想儿子放假了就会回来了,可是,儿子还是没有回来,她就再继续地盼着等着。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她正在垃圾堆前拾破烂,就见一位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朝着她这边走来,她眼睛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大模样还是能看个大概,那人瘦高的身材,英俊的脸庞,优雅的风度,整洁的衣着,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年轻人。正当她疑惑着这城里的人干嘛要来这个地方时,就见年轻人老远就朝她喊道,“妈,我回来了。”

    她听出来了,这是儿子的声音,她马上从小凳上站了起来,应了声,“乐乐,我的儿子。”泪水顿时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儿子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说,“妈,都大年三十了,要过年了,你还在捡废品?”李秀英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说,“你不是早就放假了,怎么这时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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