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乃涟漪殿大宫女。她将纤墨一行带至偏殿,先将涟漪殿的规矩,做了一番教导。

    纤墨总结,此间规矩,不外乎就是闭门锁殿。她面上恭敬称是,心中却是盘算,如何才能打破此间规矩。她若是成日关在此方寸之地,可不得憋闷死。

    涟漪殿极大,分前殿后院,后院假山湖水俱全。

    憋闷的黑眼不能上假山狩猎,只好在湖水中撒欢。可怜满池红斑,从此蜷缩在了黑暗的角落。

    宫娥抱怨连连,纤墨假作未闻。

    一日,黑眼又在湖中扑腾,将一池红斑,搅得没命乱窜。

    纤墨逗乐道:“世人皆道猫喜捉鱼,黑眼,莫非你前世是只猫?”

    黑眼正扑腾的欢,懒理无事主子的嘲笑。

    纤墨不死心的坏笑道:“不如将你变成只黑猫?”

    主子如今法力全无,黑眼再不惧她的威胁。恰好扑腾的够了,正好上岸歇息。只见它从水中腾身而起,很是凑巧的将将从主子头顶越过。

    于是,法力全无的纤墨,生生被一盆水从头浇至脚。

    一向清静沉寂的涟漪殿,被如狼嚎般的破音打破。再后来,便是闹嚷嚷的追逐之声。

    侍立在涟贵妃身旁的宫女们面面相觑,又偷眼去瞧涟贵妃面色。

    涟贵妃却是勾唇浅笑,陷入过往回忆中。年幼时,她亦是如此张扬的欢笑。只是入宫后,便再也不知张扬为何物。如今,她更是收起所有棱角,蜷曲在方寸之殿中。好在,还有医术可以让她沉浸其中。

    转眼半月过去,因着涟贵妃纵容,纤墨的放纵,后院湖中的红斑几乎被黑眼祸害殆尽。

    此时,纤墨已将妖药集背至十卷有余。之前为讨好涟贵妃佯装的嗜好,不料因着涟贵妃的教导,却真成了她的兴趣。

    如今她最爱的便是听涟贵妃说医书上,无有记载的药学典故。似乎已然忘了自己是被迫来此,而且急于离开此地的初衷。

    涟贵妃自幼习医,由其父亲自教导。为了能让年幼的她对习医更有兴致,她爹常将药草来历与病例当成典故,讲与她听。

    涟贵妃兴味之余,便将这些典故复述与纤墨。

    比如雪蛆,原是生长在阴山以北,有妖误入雪山,饥寒交加,倒在雪中等死。突见雪中蠕动的蛆虫,也顾不得此物外形恶心,食之。却发现此蛆入口滑润,味道香甜,且身体不再寒冷,遂靠着此蛆活着走出雪山,并取名为雪蛆。

    又比如苍术,西川有陈氏,与儿子居与大山之脚。儿子年幼好玩,入一山洞后沾染邪气,神智全无。陈氏心急,然家徒四壁,无钱请城中医士,只能听从邻居的说法,将山洞口的山草采遍,欲与儿子食用。可山洞口的山草品类繁多,她无从判断哪些山草有毒,不敢轻易给儿子食用。最终陈氏想出烧草烟熏的法子,从而发现烧苍术驱邪的功效。

    这些与药集有关的典故,听在纤墨耳中,似乎比听老路头的说书还有趣味。

    涟贵妃亦在一日日与纤墨的闲话中,找回当初对药学的那份喜爱。自此开始了轻装简服的医士生活。每日在点拨纤墨习医,研究药理、制作药丸中,活出滋味。

    于是涟漪殿传出的药香,越来越浓,到真真应了当初闭门锁殿的借口。

    许是有着共同的嗜好,纤墨在涟贵妃眼中,总算有了几分伶俐讨喜之意。涟贵妃认识药物的重要,特批纤墨可自由出入涟漪殿。

    得到特赦的纤墨,在一众小宫女羡慕的眼神中,时常出殿。她成了宫中司药监的常客。回殿后,她亦常常将在司药监瞧来的脉案,背与涟贵妃听。

    此时的涟贵妃,更像名浑身焕发光彩的大医士。指点脉案,并教导纤墨如何对症开置药方。

    于是金黄的银杏树下,不再坐着眼神中,满是愁思茫然的宫装贵妃,而是真正专注于医术的简服医士。

    大霸王来探望母妃,正巧遇上纤墨与涟贵妃讲司药监的方子。

    纤墨很是自觉,欲起身离开,涟贵妃温和的阻止道:“陌路坐着,不用避讳。”

    桑琅笑着微微颔首,紧挨涟贵妃坐下,“母妃如今神采飞扬,面色红润,可是有可心之事?”

    涟贵妃笑道:“得亏你送来的陌路,很是讨喜伶俐。看着她,母妃便想起儿时习医的情景。只是她比母妃聪颖,悟性也强,实是有些习医的天分。”

    纤墨笑着谦虚道:“臣哪能与娘娘比。娘娘非但医术精湛,见识更是不凡。那些药学故事,在娘娘的口中,仿佛有了生命般,臣是愈听愈有滋味。”

    桑琅笑得爽朗,“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母妃。小王如今能如此出类拔萃,成为超尘卓绝的定王,皆是我母妃教导有方。”

    威严蛮横的桑琅,在涟贵妃面前,瞬间成为欲讨娘亲欢心的淘气男儿。

    涟贵妃笑着啐他。

    满殿皆是凑趣而笑。

    纤墨低头而笑,不妨瞥见侍立于角落中的圆儿。

    浅笑的圆儿,正偷眼瞧着坐于上首的桑琅。面上哪有半分呆愣之色,反倒隐隐透出些女子高雅的气度来。

    房内,纤墨抓着本医书,歪于坐榻之上。瞧着一旁打扫的圆儿,突然出声:“你喜欢六王爷?”

    “不是。”圆儿被惊住,矢口否认。

    然而,此时任谁都可瞧出,圆儿的急急否认,正是相思女子的慌乱掩饰。更何况瞧惯世间万年情事的纤墨。

    她坏笑道:“可要本仙君与你与王爷撮合一番?”

    “啊?”圆儿愣愣道,呆傻无疑。

    “圆儿可是忘了,本仙君出自翼双门下,最好的便是撮合世间姻缘。圆儿喜欢六王爷?”纤墨揶揄道。

    圆儿茫然的瞧着纤墨,愣愣摇头。

    纤墨假作无奈叹气,“六王爷文韬武略,相貌俊美,你竟然不喜欢他,真是个呆愣丫头。”

    圆儿半晌后,方傻气点头道:“六王爷好看。”

    “傻丫头。”纤墨叹气摇头,不再多言。只是她看向医书的眼眸里,多了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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