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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娘子埋怨丈夫:

    “你说你,告诉那么仔细作甚。

    他们那伙人,过一半人身上有伤,本就是在靠一口气吃撑,你再给他们说上火喽,倒下几个可怎么整,更没法赶路。

    再说咱也是穷苦人出身,知晓那滋味。

    不晓得吃了也就吃了,权当睁眼瞎。

    可眼下晓得了,他们得多呕得慌,唉,我听着都替他们后悔。”

    许大夫有些委屈,他是好心:“我这不是怕他们受骗吗?算了,不提那个,我收你老乡们多少银钱,看看我这药,给我用掉一半,咱真不加银钱?”

    许家娘子立即看了眼外面,这才说道:

    “怎能一点不加,就按照熟人价钱收取吧。咱也不是能帮他们的人家,他们看病的人又那么多,光柴火就给我用掉不老少。咱们好心是好心的,能给他们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可也不能亏了自个。”

    许大夫明白了,那意思就是收诊费,共收他们八两银吧。

    事情也真像许娘子猜的那样,大伙十分上火。

    高屠户懊恼地抱住脑袋:“难怪这两天我屁那么臭。”

    “爹,”高铁头撇眼大嫂,爹咋不知注意个形象呢。

    还注意么形象啊注意,高屠户心想:我吃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咋不把我给噎死算了。

    宋里正是自从听完摔了个大跟头后,他稍稍平静下来,就坐在许家院子里,裹着破棉袄仰头望天。

    老爷子表情很恍惚,灵魂深处四个问题来回折磨他:

    一:帝王就吃那个?

    二:听说帝王不是顿顿吃肘子吗?

    三:那蘑菇都被掰的碎糟糟的了,夹起来费劲,帝王也吃?

    四:他和帝王吃一样的啦?

    而大多数的壮年汉子,表现的还算务实。

    他们是赶紧给绑在推车上的帝王菌拿下来,还晒啥晒,就剩这么点儿,这点可是宝贝,绑上面这也太招摇了。

    一双双大粗手,小心翼翼往下取蘑菇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使劲,使劲的表现一脸心疼,不停提醒同伴:“你轻点儿,再轻点儿,别给碰坏了。”

    比新得一个胖儿子还慈爱。

    宋福生大堂哥忽然问道:“你们说,就那个县城,他们那么难为咱,是不是就想要咱蘑菇啊?”

    郭老二啧了一声:“备不住。”

    “备不住个屁,他要是认识,能上来就撸咱蘑菇嘛。”

    这话立马引起大家一顿咬牙切齿的低骂声。

    这个说,让那帮王八蛋给撸掉不少,那个说,等咱明个出城的,让三哥把那破官印扔臭水泡子里,三哥说了,丢官印相等于丢官。你看看给咱们大伙祸害的。

    其实哪有撸掉不少,掉的是旁的蘑菇,好的都让他们吃了,可他们不想承认,怕一承认心口痛,眼下急需一个泄愤的。

    轻微脑震荡那位汉子,更是悔得心肝脾肺肾疼:“你们再闹心,你们最起码吃了,我特娘滴全吐了。”

    再看许家偏房里,还散发着潮气的破席子上,并排躺着好几位老太太。

    老太太们也不煮饭不喝米汤了。

    王婆子叹气:“我倒是吃了不少,可我抠嗓子吐也没用不是?”

    田喜发他娘:“难怪那么香。”

    郭老太太说:“咱这可真是俩眼珠子白长,给咱吃好的都不道。你说我就是想不通,怎的蘑菇就帝王了呢。”

    脑震荡那位他老子娘,说了最实在的话:“其实,我连咱松子七十文一斤也没想明白,想了几日了。你说,那东西不抵饱不抵饿,怎就卖七十文?肉才二十几文,吃肉不好吗?”

    马老太捂着头,哎呀,她啥话也不想说,往后再也不吃蘑菇了,吃就会想起这一茬,心口疼。

    而且,她也不想听这些婆娘们说话,因为她听哪句唠叨都生气。尤其是王婆子那句。

    王婆子你个尖货,你吃了那么多蘑菇,你这辈子,比我吃的亏少多了。

    而我呢,总吃亏。

    可下吃顿好的,吃个鸡大腿,结果现在告诉她,鸡大腿没有蘑菇贵,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得了呢。

    这可是她离帝王最近的一次,就那么错过了。

    宋福生大伯娘道:“也不知胖丫怎就那么会挑,用什么炖不好,挑个最贵的炖。”

    “嗳?”马老太当即起身:“葛二妞,你说得那是人话嘛!”

    “我是你嫂子,你别一口一句葛二妞,你还想怎的欺负我?这一道我也没敢吱声,你问问大伙,谁家和嫂子这么说话。”

    “我问谁啊,她们哪有嫂子,有也没跟来。再说你说那话就是放屁,别说你了,就是公爹眼下从地底下爬出来,我也敢当他面这么说。”

    “你?”

    “你啥你。”马老太扯着嗓门掰扯道:

    “帝王蘑菇是俺们家四壮找的,松茸是俺们家小孙女和米寿翻的,我三儿仁义,从翻着这些就告诉大家伙,甭管卖多少银钱,大伙得安家,比照着松子一样平分。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蘑菇,全是俺们一家找的,俺们能不能不分?

    葛二妞你也别不服气,换你身上你就不带平分,怎的?我说的不对?你一撅屁股我就晓得你要拉啥屎。

    眼下你给我说风凉话,别说吃那帝王菌,我这就去给松茸都煮了吃,谁也说不出来俺们一个不是。

    就你?你凭么说我小孙女,不是你采的,哪来的脸!”

    几个躺炕上的老太太都起来了。

    这个劝,别吵吵,容易破坏团结,咱一个村里出来的,这些家眼下啥也不剩了,就剩团结和松子了。

    那个劝另一头,少说两句,这不就是想起来上火吗?叨咕叨咕败败火,没别的意思。一道上,你俩不是还行吗?

    “谁跟她行。”马老太用手使劲一抿头发,心口窝也不痛了,“也就我家胖丫吧,手宝气,一叨就能叨到最贵最好的。换你们,就是摆你们跟前儿也不会挑,我看谁再敢说一句的?”

    宋福生的大伯娘葛二妞哭啊,哭着拍炕席,以前是喊丈夫喊儿子给作主,现在是一边擤鼻涕一边喊宋福生:“三侄子,你快看看你娘啊,你不管管她?我就说一句,真就一句,她这么不饶人,我也没说别的啊。”

    宋福生早就听到吵吵了,他媳妇刚才还让他进去瞧瞧呢。

    瞧啥,他是特意装没听见。就是想借着他娘的口,让大伙都听个真亮,别心里没数。

    现在指名道姓了,这才大声道:“都别吵吵了,有句话叫,千金散去还复来。”

    啥意思。

    “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宋茯苓:“……”

    她想,她会慢慢习惯她爹这么乱用的。还别说,放在一起很有道理。

    大家伙:啥意思。

    算了,这个费劲,用大白话吧:

    “就是说,咱啊,没那命,天意。咱要是没祸害那些贵蘑菇,挣了这份偏财,你人啊还别不信命,不该你的你得了,备不住挣得银子就会花在祸事上。治病,进大狱,这都不好说,很有可能得了不该得的偏财,还会倒搭些银钱,这叫老天给你收回去。”

    嗳呦天老爷,宋里正瞬间心情舒畅不少,被进大狱吓的:“往前看,往前看,谁也不行再提这茬。”

    对头,甭管蘑菇多贵,他们有眼无珠吃了多少,生活总要继续,米汤多少得喝些垫垫肚吧。

    可?

    宋茯苓将自己的米汤给了马老太,甜腻腻叫道:“奶,给你。”

    马老太以为剩稀的也就接了过来,结果一愣,碗底剩的全是干的,“你怎不吃?”

    宋茯苓说,她不饿,就是想都给奶吃,说完不小心打个饱嗝。

    唉,看给她小孙女吓的,马老太心想:给孙女吓得饿也不敢说饿,吓得直打嗝,就怕她骂人。不骂了,怎舍得,主要是谁能想到啊。

    “吃不饱,下晌你又睡不好踢我。”

    “不会的,奶,真的,你吃,你要是不吃,我心里难受。”

    与此同时,钱佩英抱着米寿去一边,将自己的那份也给了米寿,挑干粥喂孩子。

    米寿贼兮兮道:“我不是吃苹果了吗?姑母多吃些才好。”

    宋福生是喝了些热乎稀汤,将自个那份干粥倒进了宋里正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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