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小沈氏收到的请帖骤增。

    这家的伯夫人请她今日品茶,那府的侍郎夫人请她明日赏花……

    容家早已不复显赫,小沈氏亦仅是出身商户出身的填房夫人,她嫁进京里十余年,京里的贵夫人们对她从不曾这般热络……

    只有在交流教养女儿经验时,提起反面典型草包容钰,才会骄矜地点评几句“毕竟有个那种出身的母亲……”之类的话。

    一众打从心底不待见小沈氏的夫人们,突然对她热情,自是有缘由的……

    这缘由乃是,几日前,定国公府邵老太太率着宣宁郡主、容华,带着厚礼,登门拜会小沈氏。

    看似寻常的女眷走动,若仔细思量,并不寻常……

    倘若邵老太太此行是陪容华回娘家,那么不应当是宣宁郡主陪行,而应当是关氏夫人。

    即便关氏夫人一时身子不爽利,那么,应由长房卫氏夫人陪邵老太太出行。

    可,既不是关氏夫人,也不是卫氏夫人,而是宣宁郡主……

    邵家手握重兵,深得天家信赖。

    不说过往,只说当今,金銮殿上皇帝的命,是邵家的将军们舍命护住的。

    而容家,不过是靠着商贾银钱支撑门楣的没落勋贵……

    所以,宣宁郡主断不至于纡尊降贵陪容华回娘家……

    一时间,京里高门的夫人们或暗自揣摩,或互相打探。

    事情很快便现了端倪:

    先是邵老太太和宣宁郡主齐齐觐见太后娘娘,后是皇后娘娘召昌平伯夫人进宫。

    禁宫里还传出隐晦的流言,道是关雎宫里,昭怀公主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夫人们心里便有了谱:邵家有意再与容家结亲!

    依大周礼仪,孝期不得行嫁娶之仪,但并不禁止长辈为儿女议亲。

    这也合乎人伦……

    若孝期不可议亲,待三年孝期满,儿女们岁数大了,或许便难以议到合适的亲事。

    故而,邵家为尚在孝期的邵北城与容家小姐议亲,不违礼法。

    众夫人心里都生出几分意难平……

    邵北城出身尊贵,自身又出挑,且邵家儿郎不纳妾,便是眼界再高的夫人,用挑女婿的眼光看他,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有意与邵家三房结亲的人家,不知有多少!

    偏偏,拦着个昭怀公主……

    贵妃娘娘自是不愿让昭怀公主给宣宁郡主做儿媳……

    邵家又何尝想尚公主?

    所以,各家夫人们原本都心照不宣:静观其变,徐徐图之……

    若因儿女亲事开罪了贵人,自是得不偿失。

    谁也不曾想到,暗中观望多年之事,一朝便有了定论:

    昭怀公主尚未议亲,邵家已为邵北城议了亲!

    议亲的对象,是个不学无术、声名狼藉的草包小姐!

    这匪夷所思的结局,背后也是有因可循的……

    众人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补偿!

    容家风华高洁的大小姐和牌位拜堂、嫁进邵家守节,邵家家风中正,邵老太太心存愧疚,便再次和容家结亲!

    如此一来,既全了道义,又避开了马家和贵妃娘娘的积怨……

    只是,委屈了邵北城……

    便宜了容钰!

    但,不论如何唏嘘感慨,容府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且不说行了大运的容三小姐……

    单说美貌又聪慧、英王和端王竞相追逐的容二小姐,谁知道她将来会有怎样的造化?

    故而,各家夫人们心情复杂地给小沈氏发出请帖……

    既为探听,也为结交。

    小沈氏不擅应酬,为免厚此薄彼,索性悉数婉拒了。

    各府的小姐们便给容钰下帖子……

    容钰亦无暇顾及。

    她近日采买了小马驹,又请了女夫子,全心学骑射。

    容衡只当容钰是在为嫁进邵家做准备,加之骑射亦是六艺之一,故而并未阻拦。

    不思进取、自请退学的草包小姐,却为了尚无定论的婚事学骑射,各家小姐们眼热容钰凭空得的好姻缘,心怀嫉恨,把她学骑射一事当做笑谈……

    这日课业结束后,容钰和邵南烟、随侍的宝珠坐上从城郊的马场回府的马车。

    不灵活的人学骑马,难免被摔下马……

    如前几日一般,坐上马车后,宝珠便拿出药酒,揉着容钰手臂上、腿上的伤处。

    她肤色白净,青紫的淤伤、红肿、血口子,看着便格外打眼。

    邵南烟叹了口气,委婉地劝她道:“昨日,我大嫂娘家的侄儿办周岁酒,她在席间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那些贵女、闺秀,面上看着个个温柔娴静,说出的话却一个比一个难听!”

    容钰笑道:“既是闲言碎语,又何必在意?”

    邵南烟有些急:“我就是不愿意她们诋毁你!”

    “其实,你不请夫子,我慢慢地教你,你也能学会骑马……”

    “至于其余的课程,什么跨栏、马球、射箭,于你来说,不学也无妨!”

    “还能少吃许多苦头!”

    宝珠边心疼地给容钰揉药,边赞同道:“小姐,邵小姐说得在理,您便听她的劝吧!”

    “得亏您脸上不曾受伤、衣裙又遮得严实,否则,若是叫夫人见了您周身的这些伤处,她一准儿不许您再学这劳什子骑射了!”

    马车外,赶着车的小戈接话道:“是啊,小姐,您就别学了!”

    “只是上马,您便伤成了这样,后头的那些课程,您如何吃得消?”

    “待将军回来,他见您受了伤,定要罚我!”

    “欸,对了!您喜欢骑马,等将军回来,让他陪着您便是……”

    “我家将军的骑射,军中无人能及!”

    容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就算有再多议论和嘲笑,就算吃再多苦、受再多伤,她也必须学好骑射!

    邵北城死后……

    她不仅为自己活着,还要替他活着!

    她家将军的骑射,军中无人能及……

    所以,她当然要学好骑射!

    容钰、宝珠回到东侧院,宝镜殷勤地迎了上来,伺候着容钰沐浴、更衣,待她穿戴妥当了,才吞吞吐吐地问道:“小姐,四小姐前几日与您商量的讨要奴才一事……”

    容钰心生嘲讽:真是急不可耐!

    在她离京的这几个月,各怀鬼胎的宝镜和容莲勾搭成奸,在她回京后,她们排了出容莲头部旧疾发作晕倒、幸为宝镜所救的戏码,前几日,容莲以报恩为由、向容钰讨要宝镜。

    她不想要宝镜,容莲讨要宝镜……

    宝镜也一心想去伺候容莲……

    她是否要如她们的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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