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乌府,醉月楼,绿腰的阁楼中传出辽阔悠远的琴声。

    琴声寥寥,直入星空,直击灵魂。

    醉月楼的人都知道,这是花家少主又到了。绿腰是醉月楼的头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是她却奏不出这等意境。

    楼里的姐妹无不眼红,绿腰怎么就这么好运,能把花家少主吃得死死的,勾得他三番五次的光顾。

    而个中内情,却只有绿腰自己知道。

    哪里是她有本事?

    花暮辰为何来,又为何走,根本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自打第一次花暮辰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后,对绿腰来说,他就是个谜,无从解读。

    她原以为,花暮辰不会再出现,可他居然来了。并且,再一次拒绝了她献身的意图。每次来这里,就是喝喝酒听听琴。

    绿腰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所谓喝酒听琴,他真的在听吗?

    而更多的时候,都是花暮辰将琴拿过来,放在膝盖自己抚琴。他的琴声孤寂冷清,属于星空却不属于这风月场所。

    她能做的,不过就是婢女的事情罢了。

    替他斟酒倒茶,给他挟菜,在他吩咐抚琴唱曲的时候唱上那么一曲。

    绿腰发现,自己在花暮辰的面前,越来越卑微。只要他眉目轻轻一挑,一颗芳心就忍不住深深沉沦。

    从最开始的想要借花暮辰跳出醉月楼的想法,到现在,她只盼他能出现,哪怕是一时片刻都好。

    她知道不能,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每出现一次,就将她往深渊多推一分。

    他总是着一袭热烈似火的红袍,可他的心啊,比那万年寒冰还更冷彻。他甚至可以整晚冷肃一言不发,可她也移不开目光。

    一曲终了,花暮辰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发出“铮”地一声响,将绿腰从琴意中惊醒。

    她讶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她的脸上已经是泪痕遍布。

    绿腰忙抹掉眼泪,柔声道:“少主的琴声太好听,奴家都听得感动了。”

    花暮辰淡淡一笑,语气中是无尽的萧索,“这世上,又有几人听得懂。”说罢,他取出丝帕擦了擦手,随即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起身道:“我走了。”

    绿腰忙坐正,伏在地上施礼道:“恭送少主法驾。”

    知道听见花暮辰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绿腰才直起身子,痴痴地望着花暮辰离开的方向发呆。

    半晌,她才醒过神来,将花暮辰扔在地上的丝帕捡起来,放在膝盖上细心地铺平,一下一下地抚平每一道皱褶。

    花家势力遍布大商朝,东乌府自然也不例外。

    在流金河的上游,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大宅,格局古朴隽永,正是花家大宅。花暮辰刚踏入书房,寒鸦便进门来禀,“少主,今日午后,姜家姑娘又来了。”

    花暮辰眼中,有伤痛一闪而逝。

    “你没有跟她说,我不见她吗?”

    “我说了,她仍然坚持要见您。”寒鸦为难道:“她让我转告少主,一日见不到你,她就一日不走。”

    寒鸦的心头有些同情她,否则也不会替她传话。

    这位姜家姑娘,正是与花暮辰定了娃娃亲的那一位,叫做姜素弦。和花家一样,姜家也是古老家族的五姓之一。

    在花暮辰十五岁以前,两家都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花暮辰惊才绝艳,姜素弦姿容无双,用郎才女貌都不足以形容。

    而且,因为在娘胎里就定了亲,两家都有意无意地给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人也都知道,对方将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伴侣,相处起来一直感情都很好。

    没想到,花暮辰到了十五岁生辰那天,性情突变,待姜素弦越来越冷淡。但姜素弦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他身上,对这些变化视而不见,甚至还替他说话。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花暮辰无视姜素弦待他的好,不顾所有人反对,在去年毅然退了姜家的婚事,随即消失,伤透了姜素弦的心。

    寒鸦知道花暮辰在做大事,少主做什么他都支持。但是,姜素弦未免太过可怜,便忍不住有些同情。

    但他传达的话,显然没有动摇花暮辰的决心,他揉了揉眉心,冷声道:“她愿意等,那就让她等着吧!”

    “是。”对少主的决定,寒鸦不敢质疑。

    见他还未退下,花暮辰问道:“还有事?”

    寒鸦从怀中掏出两封用火漆封了口的书信,“少主,这是南凤镇来的信。”

    花暮辰点了点头,“放桌上吧。”

    寒鸦躬身退了出去,花暮辰才拿起拆信刀拆开信件。一封,是寒鸦留在南凤镇上的人所写。

    “少主容禀,许三春在南凤镇上买房落脚,开设花花绣庄……”信里,将许三春的事情细细道来,包括许家发生的人命案、及她如何应对处理等等。

    看着信中所述,花暮辰的唇边忍不住有了微笑,心情变得轻松了些许。

    这个许三春,可真能折腾的,明明已经是绣娘了,又不缺银子花用,居然还折腾了一个绣庄出来。瞧她起的什么名字,花花绣庄?

    这名字,花暮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不过,为什么是“花花”?这可跟自己的姓氏重了。

    不经意间,他想起那个站在野花丛中惬意而自在的身影,她那旺盛而充满勃勃生机的生命力。

    看她处理许家的事情,干净利落,又不失情义。花暮辰从心里对她表示赞赏,欣赏她行事果决的性子。

    这世上,原本就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无须拖泥带水。

    许家既然已经得到了报应,那个白痴和那个孩子,倒没有必要揪着不放。和他们计较,反倒失了自己的格局。

    这个小女子,怎会有如此心胸?再一次,花暮辰对她来的那个世界产生了好奇。想要知道,是怎样的世界,才会孕育出这样有趣的灵魂。

    不过不用急,他迟早总会知道。

    放下信纸,在落款上赫然是“属下赵良敬呈”几个字。

    花暮辰再拿起另外一封信,这封信的字体就要纤细的多。这上面,主要写了许三春在进入绣学后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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