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依旧是苏漓上次来的那般摆设。只不过龚湘君不是在书桌前,而是躺在了床榻上,凤清如和龚敏各自坐在一边,文若苠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三人均对站在屋中的富态妇人怒目而视。

    “二娘,当年是你气走奶奶,现在又想让她带病回去!”龚敏不复往日温婉,一双眼睛里都是怨与恨,“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富态妇人,赫然是龚家的二夫人,吴芸。

    文若苠坐在一边呼吸微促,她不是龚家的人,此事不好插嘴,但若是吴芸真要强行带走龚敏和龚湘君,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吴芸似乎被龚敏戳到痛处,神情微恼,但转瞬间就恢复正常,甚至带上了一点歉意,“敏儿。你也知道当年我年轻气盛,都是冲动造下来的恶果,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原谅二娘吗?”

    龚敏眼神很冷,仿佛没有看到吴芸脸上的歉然,“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你现在在这认错,就能挽回我娘的性命吗?”

    吴芸闻言仿佛被猫踩住尾巴,炸毛尖声道:“龚敏!你娘不是我害死的,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我永远都不会相信。”

    龚敏俯身在床前,斩钉截铁地脆声道:“你走吧,只要你还在那个家,我和奶奶永远都不会回去!”

    吴芸呼吸一滞,脸上的虚伪表情如同一张纸被撕裂,神情微微扭曲。

    文若苠见势不妙,立刻起身冷喝道:“吴芸!这里不是吴府,也不是龚府,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唤人过来将你轰出去?”

    吴芸脚下步子一顿,气得胸前两团狂颤,“好!好!好!很好,龚敏你很不错,今天就算了,既然我都来了清河城,别以为我会轻易放弃……咱们走着瞧!”

    吴芸狠狠地瞪了一眼床上的龚湘君,旋即抬步离开,她看了一眼门前的苏漓,鼻间冷哼一声,警告道:“今日后若还有人赶来看龚家老太婆,别怪我下手无情!”

    苏漓轻轻一笑,看也不看吴芸,直接走了进去。顿时气得吴芸凤目瞪大,俏脸煞白。

    龚家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清河女学一个小小的学生也敢藐视她?

    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都给我等着!”

    吴芸抓狂地吼了一句,带人离开了庭院,剩下三人皆是露出微笑,纷纷觉得这一幕实在令人心中畅快。

    “苏漓,你怎么过来了,你伤势还好吧?”

    擦了擦眼角的泪,龚敏勉强笑问道。

    苏漓摇了摇头,温声笑道:“已经没有大碍,我听说龚院长也病倒了,这几日舒服了些就来看看。对了,刚才那位……”

    文若苠叹了一声,摇头道:“苏小丫头,你不该掺和进来的。那个女人不是善茬,却进了云京龚家的门,如今龚家后院是她的,就连龚院长也被她赶出来了。”

    “云京龚家?”苏漓诧声道,她是真的诧异,前世她跟龚湘君并无交集,哪能知晓她的具体来历。

    “没错,龚家是云京的大家族。”文若苠细细解释道:“能在云京称上大家族的,都跟朝廷都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万不能得罪,你方才已经得罪了那吴芸,以后她定然怀恨在心,找你麻烦。就算是清河女学也帮不了你啊。”

    文若苠满口无奈,龚敏和凤清如的情绪顿时更加低落。

    苏漓见状,顿时安慰道:

    “文院长何必想得那么远。我此次逢凶化吉,运气定然不差,你就不要为我担忧了。当务之急还是龚院长的病,我听嬷嬷说郡守的三公子同样差点被金承傲所害,但后来被人生生救回来,我们何不去碰碰运气?”

    “我正有此意。”

    文若苠听到苏漓说起,眼睛也是一亮,“虽然郡守似乎不愿多讲,唯恐得罪了那人。我还是从他们府中下人口中得知,医好严家三公子的正是淋漓居的神秘老板。我正有意派人去请,只是这两日被那吴芸整日骚扰,一直脱不开身。”

    “原来如此。”

    苏漓恍然,而后提议道:“若是不介意,文院长不如写一封信,正巧我顺路回去庭院,让小武他们带过去也隐蔽,免得被吴芸察觉。”

    “如此甚好!”

    文若苠立马起身走到书桌前,刷刷刷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苏漓,“如此就麻烦了,你也要小心。”

    “嗯。”

    没有过多耽搁,苏漓便以身体颇感不适为由打道回府,顺便将信交到小武手中,小武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去了。

    淋漓居有苏漓安排的后手,小武很快拿到回信,又赶回龚湘君的庭院。

    文若苠见小武效率如此快,心中也是暗赞,立马打开回信。

    “承蒙厚爱,小女子今夜定然登门拜访,为龚老院长诊治!”

    短短一句话,看得文若苠心花怒放,“答应了!那位‘漓先生’果然是心怀慈悲,立刻就答应了。”

    龚敏守在床边,眼中也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传闻中那“漓先生”神秘莫测,医术手段高超,想必就算不能彻底治好奶奶,也能说出奶奶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苏漓从庭院回到淋漓居拿了藏在地下密室的药箱,又换上“漓先生”的装扮来到学府门口,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

    学府门口早有人在此等候,看到苏漓那一身标志性地白衣装扮,立刻有两人迎了上来,恭声道:“漓先生么?”

    苏漓微微点头,那两人大喜,立刻让苏漓坐上马车,一路往龚湘君的庭院驶去。

    路上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苏漓重新回到龚湘君的庭院中,不管是气息还是神态动作都有所改变,让熟悉她的人看不出端倪。

    “漓先生,你终于来了!”

    文若苠站在门前看到漓先生竟是一个年轻女子,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露声色地出来迎接。

    苏漓轻轻一笑,的古怪的音调响起,“文院长不必多礼,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去给龚院长诊治吧。”

    见苏漓如此干脆,文若苠也是心中一定,没时间怀疑苏漓的医术,这就让开身子让苏漓进去。

    “漓先生好。”

    龚敏看到一身白衣,面带轻纱的苏漓走进来,顿时也是一呆,但她反应很快,立刻给苏漓让出一个身位,让她好给龚湘君把脉。

    这个时候怀疑苏漓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让她诊治一下,再看结果。

    苏漓按上龚湘君的脉,顿时眉头一皱,她的推断果然没错,前世的龚湘君乃是中毒而死,可这一世被她影响,提前出线症状。

    苏漓眸间掠过思索之色,缓缓放开把脉的手,满脸担忧的龚敏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漓先生,我奶奶她究竟得了什么病?您可有什么……”

    “龚小姐稍安勿燥,容小女子问几个问题。”苏漓抬手制止了龚敏继续发问,反是问道:“龚院长平时的吃喝都是由谁负责?”

    龚敏脸色一白,“漓先生,你的意思是……”

    “不错!”苏漓微微颔首,“龚院长并非得病,而是中毒!”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尽皆骇然失色,就连龚湘君的眼珠子也剧烈动了动。

    “龚院长她也没得罪什么人,怎么会?”文若苠话说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立刻阴沉下来。

    “看来文院长已经有所收获。”苏漓轻轻一叹,“前些日子,贵学府讲师苏漓被抓,与龚院长病倒时间太过吻合,难道诸位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金家!”

    文若苠脸色难看,她没想到金家那么丧心病狂,为了一个绣坊连龚湘君也敢下毒手,他们就不怕龚家找他们算账吗?

    苏漓这时却道,“金家其实还算把握了分寸,只是他们也没想到,龚院长体内还有潜藏多年的隐毒未曾解开,新毒的毒性并不强,但却勾动了隐毒爆发。这才让龚院长陷入如今古怪的症状之中。”

    苏漓的每一句分析,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明白。

    “你是说……”文若苠语气愈发艰涩,“龚院长的体内本来就有毒?!”

    龚敏脸色苍白,呼吸微促,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烁的光芒变得越发幽暗。

    苏漓看了一眼龚敏,旋即点头道:“没错,这种隐毒需要下毒者有十足耐心,一直下毒多年才能有效果,一旦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立刻爆发,置人于死地。看上去就跟暴毙一样,根本查不出原因。”

    文若苠听得手足冰凉,看着床上无法动弹的龚湘君,心中后怕不已。

    这么说来,金家的毒倒是救了老姐姐一命,要不是提前引出此毒,让漓先生过来看,等待老姐姐的,将是忽然爆死?

    听到暴毙二字,龚敏紧紧抓住床单,面色苍白如雪,就连嘴唇也泛白,凤清如察觉异样,立马扶住龚敏,生怕她倒下去。

    看到这样的反应,苏漓不难猜出,龚敏的亲娘恐怕就是暴毙而死,很可能与下手毒害龚湘君的人,是同一个人。

    若是龚敏的娘和龚湘君都死了,谁能得到好处。她不用想也知道,就是白天的吴芸。

    “原来姓吴的都一样坏。(不包括读者。)”

    苏漓如此想着,嘴角扯过一抹森冷。

    “那漓先生,奶奶她还有救么……”龚敏小脸苍白,勉强问道,她两眼巴巴地看着苏漓,眼中都是害怕,生怕苏漓摇头。

    “当然有救。”

    苏漓轻轻抚过龚敏的头顶,渡过去一丝真气,令得后者面色稍显红润了些,

    “若是等那隐毒积累足够爆发,我可能会施救不及。但如今这般状况,却难不住我。若是龚小姐信得过在下,不如将龚院长送去淋漓居。解毒非一日之功,毒性在解开过程甚至会随时产生变化,若是放在我身边,显然更方便一些。”

    龚敏闻言眼中立刻亮起极亮的光,“漓先生,请让我和奶奶一起去吧!我会付足医药费,让我帮酒庄干活也可以!”

    苏漓微微一笑,正要答应,忽然她神色一冷。

    龚敏正一脸茫然,蓦地看到夜空房梁上射出数只冷箭,其目标赫然是苏漓和躺在床上的龚湘君!!

    “小心!背后!!”

    看到这一幕的凤清如和龚敏神色大骇,大喊提醒,文若苠和苏漓一样背对着,却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凤清如和龚敏害怕地闭上眼的那一瞬!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龚敏忍不住睁开眼,旋即便看到了她这一生中再难以忘记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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