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一刻消失了,陷入可怕的安静。

    凌离对上少女漆黑的双眸,心脏抑制不住狂跳,他原先几乎有八成把握确定面前女子的身份,可当他看到苏漓的反应,却陡然手脚冰凉。

    苏漓眸光幽暗,闪过一瞬迷茫。沉寂片刻后,她忽然发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雪儿是谁?她是……你的谁?”

    凌离心中咯噔一声,不是?!他想要从苏漓脸上看出任何假装的痕迹,可他失望了。

    苏漓发出一连串的低笑,平静的语调下却酝酿着岩浆般浓烈的怒意,“原来我做了这么多,你却以为我是那个雪儿……”

    凌离却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干咳两声,“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随口一问,既然不是那就算了。”

    话未说完,凌离就看见少女扔过来一个东西,他下意识接过摊开手心,脸色立时一沉。这赫然是他刚刚才送出的教主令牌。

    紧接着,少女的嗓音响起,语调平静安宁。

    “想必凌教主送出这枚玉佩,本就是别有用心。而今你既然知晓我不是她,那这枚玉佩我也不能要,教主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就启程离开吧。”

    苏漓说到此处,展颜轻笑。她不再喜怒无常,不再野蛮无礼,反是落落大方地挥了挥手。

    “后会无期了,凌离。”

    看着苏漓毫不留恋的转身,慢慢消失在山谷小路。

    凌离怔怔出神,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弄丢了极为重要的东西,他想要唤苏漓回过身,可穷尽脑汁,竟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她回头。

    她只是大苏镇的小家碧玉,而自己却是在风雨飘摇中,看似光鲜,实则每一步都走在刀尖……又何必拉她下水,置她于险境。

    “或许我不该多想,缘分已然尽了。”

    凌离看了一眼手中玉佩,默默收起。

    深沉的叹息,自夜色中缓缓消弭。

    第二日清晨,苏漓一早赶过来,果然没再看见凌离和凌陌二人,好似这一个月来只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人也走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苏漓啊,我说是你傻不傻,干嘛把那玉牌还回去?那可是好东西!”

    屈青宁见苏漓来了,一脸可惜地说道,“那可是隐魔教的少年至尊,他的贴身玉牌定然有通天只能,你竟然犯傻,将那玉佩还了回去!”

    苏漓微微摇头,“就算拿了,我们也用不着,不如不拿。”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屈青宁说着,掏出来一枚木牌递给苏漓,“不过凌离他可不这么想,你不接受那玉牌,他就送了这木牌。虽然作用没玉牌厉害,但也能调动清河郡的隐魔教人士。”

    苏漓双眸微眯,犹豫片刻,她接过木牌贴身放好,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山谷。

    屈青宁挠了挠头,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真搞不懂,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日过后——

    平整的官道上,驶过一辆豪华马车。

    凌离重新戴上玉骨面具,透过车帘缝隙,可见驾驭马车的凌陌头戴斗笠,一身灰布麻衣,乃是车夫的标准打扮。

    “少爷,再过两天就能到达云京城了。”

    凌离心不在焉地轻嗯一声,指尖抚过唇间,仿佛那一日的柔软还有些许残留。他以为念头断了,便不会去想,可他却发现就算自己不去想,脑海中也会时不时浮现拿到喜怒无常,略有野蛮的娇小身影。

    “杂念丛生,苏漓啊苏漓,你竟只用了一个月,便取代雪儿成为我的新心魔么……”

    马车内又是一声叹息响起,凌陌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古怪,少爷自从离开山谷后,好像有些不太正常,莫不是被那疯女人传染了?

    在他短短十几年人生内,从未与女人有过接触。论起对女人的了解,比凌离更加不如,喜怒无常的苏漓在他眼中,便成了实实在在的疯女人。

    却说苏漓在凌离离开的第二天,便彻底恢复正常,每日行程排满,忙得团团转。比起凌离来,她对这一世即将发生的种种知晓更多,更清楚时间的紧迫,根本不容许她浪费时光悲春伤秋。

    值得一提的是,当日为凌离解毒,她受到冲击致使瓶颈破开好几个裂缝,就因为这几个裂缝,让苏漓省下三个月的苦修,提前突破至先天一重,洗精伐髓之下杂质排出体外,体内骨骼晶莹如玉,如同上好的玉髓一般,可见纯净无暇的血液在筋脉中穿行。

    洗去浑身溢出的脏污,苏漓发现自己的皮肤变得更加细腻白皙,如同凝脂般滑腻,触之冰凉温润。

    “难不成,这就是冰肌玉骨……”

    苏漓眼中掠过一抹思索之色,相传冰肌玉骨乃是武道界每一个女子都追求的天赋体质,这种体质加成下,女子在修习阴属性功法必然事半功倍,好处多多。

    她前世磕磕绊绊独自摸索至先天,当然不曾有这般好处,如今偶然开启冰肌玉骨,还需时间好好体会感悟。

    突破之后,苏漓不管在厨艺、修炼还是医道上都有了新的感悟,这是天地给予的馈赠,期间灵感迸发不断,苏漓不管做什么都极其高效。

    她原本很是享受,可一个月后她就发现不对了。因为,祁闲卿珍藏的书籍已经快被她看完了。

    祁闲卿也预感到这次离去时间不会太短,因此留下不少书籍给苏漓自行阅读,可他错估了苏漓的玄功进境,原本绰绰有余的存书已然见底。

    正思忖间,李嬷嬷突然从门外匆匆进来欢喜道:“小姐,大好事啊!”

    苏漓回神,正欲详询,李嬷嬷身后又多出一道身影,正是许久未见的苏焕礼。

    “漓儿,在百味楼住的还好吧?真是委屈你了。”苏焕礼语气亲热之极,满是愧意,“今天为父过来,是给你送入学函的。”

    “入学?”

    苏漓美眸露出疑惑,“爹爹,什么入学函?”

    “你看啊,祁先生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怕耽误你学业,你不如先去木杨镇的女学凑合凑合,那可是附近镇子中最好的女学!教书条件仅仅比清河郡的女学差了那么一丝而已。”

    “原来如此。”苏漓颔首,神情浮现几分感动,“没想到爹爹繁忙之际,竟还把女儿的事放在心上,真是操劳了。”

    “哈哈!”苏焕礼闻言却是大笑,“你可别忙着谢爹,这可是你奶奶提出来的!兴许是因为上次把你赶出宅院心中有愧,今天她主动跟我提起你,真是让我好生吃惊呢!”

    “哦?”

    苏漓心头微动,她清楚以那老太婆的性子,这般安排,绝对不可能是好意,其中定然有陷阱等着她。

    “我怕你耽误百味楼的事,特地给你准备了脚程较快的马车,还有子佩那丫头也会跟你同去,也算有个照应。”

    苏焕礼一副我为你安排妥当的模样,显然不容苏漓拒绝,也不知从苏崔氏那边得到了什么保证,如此卖力。

    苏漓收下入学函,点头谢过苏焕礼。苏焕礼欣慰离去,他也没想到此行如此容易,得亏他从娘那里得到老宅的部分地皮。

    苏焕礼走后,李嬷嬷轻悄悄地走进屋中,脸上不复喜色,语含担忧道:“小姐,既然是老夫人的吩咐,我怕其中有诈,您可要万事小心啊。”

    苏漓瞥过一眼李嬷嬷,心中冷笑,连李嬷嬷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苏焕礼却宁愿装糊涂,真是她的好爹爹啊。

    心中如此想着,苏漓表面却笑道:“正巧先生留给我的书看得差不多了,能去木杨女学也不错,嬷嬷你就不要多想了。那可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聚集之所,哪里会有什么龌龊,放心吧。”

    “是这样吗?”

    李嬷嬷一脸疑惑,她没什么文化,被苏漓这么一说,立刻有点相信了,小声喃喃道:“老夫人竟然良心发现,真是不敢相信。”

    另一边在苏宅养胎的朱艳听到这个消息,亦是一脸不忿,急急忙忙就去找了苏崔氏。

    “娘!你给子佩安排女学我还能理解,怎么还给二丫安排上了?”

    “是啊奶奶!”苏子佩也在一旁帮腔,委屈道:“奶奶您不是说不会让二丫好过么,怎么还花钱送她去女学。”

    苏崔氏乐呵呵地笑了笑,摸着苏子佩的小脑袋,说道:“你们呀,哪里有半点大家夫人和小姐的样子,遇事要学会处变不惊。女学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自然有我的安排。”

    说到这里,苏崔氏神情一肃,“我倒是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二丫那丫头竟然成了大苏镇百姓口中的才女,我这一走出去啊,听到的全是苏家二小姐才情无双、美貌惊人。光是声望放在这,我就不能轻易动他,不然会对苏家造成影响。”

    苏子佩目光一亮,“所以奶奶你才去安排她去学堂,万一她在女学里出了丑,那就好办了!”

    “子佩真是聪明!”

    苏崔氏笑得更加高兴,仿佛已经看到苏漓被她拉下神坛的狼狈模样。

    翌日清晨,去女学的马车早早就停在了百味楼门口,苏漓带上封面被染成漆黑的《大函通字》,其他什么都没带,就下来钻入马车中。

    苏子佩早就在马车内等到,看到苏漓进来,忍不住冷哼一声。她看到后者手中的黑封面,顿时嗤笑一声,说道:“二姐,你怎么还用着这本通字,都被墨水染黑了,不如扔了换一本吧。”

    说着,她炫耀似的提了提身边的书筒,里面放着一本崭新发亮的《大函通字》,赫然是刚买的最新版本。

    苏漓微笑摇头,说道:“多谢三妹关心,我用这本足矣。虽然封面黑了,可里面却没被污染,妹妹的通字封面再好,不还是没能通宵整本么。”

    “……你!”

    苏子佩气得美眸瞪大,尖声骂道:“苏漓,你少给我嚣张!这是奶奶给我安排的女学,你不过是顺带的丫鬟。等会儿去了学堂,记得帮我拿好书筒,否则我让你连女学大门都进不去!”

    苏漓闻言不语,似乎是怕了,没有反驳。

    苏子佩见状脸上顿时重新露出笑容,就算你做得一手好菜、写的一手好字,还不是被我骗得团团转,等到了学堂看我怎么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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