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张倚珊心里怎么都放心不下,她今天在学校里请了假。

    “外婆,你就出面帮我圆场吧。当时我目睹余小兰一个大活人从山上跳下来,不可能不去救她,再说她是因为上门找贵凤屡次遭你赶走,才想不开寻短见的。送往医院时候她浑身是血,医生都以为救不活她。我当时好害怕,手上就只有贵凤的手机号码,心里想着成全她们母女见上最后一面,就一时鲁莽、、、、、、外婆。”张倚珊哀求奶奶出面替她摆平眼前的麻烦。

    奶奶脸有难色,“你的出发点很好,正确。可李红要是知道了,只怕你小舅家中后院起火。”

    “外婆,我们暂时隐瞒着舅母,不让她知道。再说仗着外婆的脸,段估舅母再厉害也不能怎么样。”张倚珊说。

    “是,你舅母不厉害,你要我出面干嘛?臭丫头。”奶奶生气,她人老,心智精,这张倚珊分明是要她来承担后果。家族里谁不晓得李红憎恨余小兰,人家再三说明不允许陈贵凤认亲母,更是说明不能插手她的家事。奶奶也相当顾忌,这张倚珊的做法未免有点自私。

    “外婆,我不是不愿意承担后果。可我妈与舅母向来不合,如果让舅母知道我掺和她的家事,只怕连累到我妈头上去。到时候她两人又是战火纷飞的,不是给外人看笑话吗?”

    张倚珊一句话截中要害,奶奶一时无语,片刻才说,“看在你妈的份上,这发霉的果子就我这老婆子咽了。”她有哑巴吃黄连的不妙预感。

    “谢谢外婆,外婆你果然是心底善良的大好人,好人定会有好报。”张倚珊眉眼笑,满嘴是讨好奶奶的甜话。心里却鄙视,“都快要进棺材的人了,还怕吃什么霉果子。”

    奶奶哪里晓得张倚珊心里装着什么坏水,她轻易被对方哄得心花怒放,欣然跟着张倚珊坐上尤景开的小车。

    奶奶心里有其它的牵挂,并没在八卦尤景的来历。年轻人的世界,她这老婆子不予过问。

    两个多小时以后,三人赶到市区医院。尤景心里非常思念黎彩杏,一天没相见,他心里痒痒的,把车子锁匙交给张倚珊,就扬场而去。

    张倚珊的计划刚起步,哪有闲心理会尤景。她扶着奶奶慢步走向住院部。

    来到余小兰病号房时,余小兰正刚好午休睡醒,躺在床上傻笑。

    “小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奶奶四处张望,陈贵凤人呢?

    “婶子。”余小兰认得出奶奶,她看见旁边的张倚珊,神情紧张说,“疯婆子,婶子你别跟这疯婆子走一起,她会害人。”

    张倚珊翻白眼,“谁是疯婆子?她是我外婆,我是她外孙女,怎么不能走一起。”

    “不,你不是婶子外孙,你就是疯婆子。”余小兰语气肯定说。

    张倚珊正欲开口争辩,奶奶扯住她,“跟疯婆吵架,你也跟着她一起疯吗?”张倚珊只好闭嘴,扶外婆在床沿边旁的凳子上坐下。

    “我给你带了几盒糖果,跟从前一样你每天只能吃一颗,别贫嘴多吃。”奶奶在手袋子里慢慢地拿出四小瓶抑制神经抗奋的药品,递给余小兰。

    余小兰在奶奶面前听话安静许多,至少不会自然自语。她打开瓶子,倒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塞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

    “甜吗?”

    “很甜,好吃。”

    张倚珊惊讶的看着奶奶,她弄不清外婆给余小兰的是糖还是药了。

    奶奶读懂她的疑问,“这药丸能够舒解她的神经抑郁症,暂时停止她疯癫的状态。可一旦停药,她又会频繁的发疯。”

    这二十年来,奶奶对余小兰心存愧疚,往常这些药都是她偷偷的买来,然后暗地里让人捎给余小兰。这段时间奶奶操心陈立雁过身的事情,以至断药后的余小兰神经错乱,不时行为异常。

    奶奶并不急着询问余小兰问题,坐在板凳上耐心等待药力起作用。

    余小兰继续在床上用手玩弄干枯的发丝,时儿咯咯发笑。大概十五分钟以后,她开始恢复正常,眼睛不再涣散无神。

    “我怎么会这样?”余小兰神经正常以后,发现身上好多处地方受伤,左腿更是动弹不了。

    “外婆,她神智清醒了是吗?”张倚珊问。

    “对,一般她清醒时候都不会记得发疯时做过的事情。”奶奶说。

    “哦。”张倚珊松了口气,余小兰不会记得她对她做过的事情就好。

    “婶子,我怎么会在这里?”余小兰疑问地看着奶奶。

    奶奶和张倚珊上前合力将余小兰扶起身来,让她靠着床头坐着,以便更好沟通。

    “你前天中午上门来找过贵凤,当时我心情不太好,说话语气重了些,把你赶走。幸好倚珊发现你跳崖及时将你送至医院抢救,否则你小命难保。”奶奶后怕说。

    余小兰脸上一片茫然,她大脑断片,没有这段记忆。只依稀记得今天有位姑娘态度可亲的伺俸她左右。

    “我想不起来,就记得今天有个小姑娘在我身边照顾我。”余小兰如实说。

    “那她人呢?”张倚珊问。

    “我不知道。”余小兰说。余小兰说话的声音总是低低的,视线不敢跟别人的碰上,十分的不自信。

    “那丫头是怎样称呼你的?”奶奶眼神期待地问,她也想知道陈贵凤到底愿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余小兰。

    余小兰莫名其妙起来,想了好一会儿,说,“我没听到她有怎样称呼过我。”

    “她没有叫你母亲?”张倚珊故意问。

    奶奶心里不欢喜,她想如果贵凤不想认对方,这事就算了,这张倚珊怎么不长脑袋,她不悦的瞪了眼张倚珊。

    “没有。”余小兰不经思考的回答。

    张倚珊和奶奶不禁不可置信的相视一眼,陈贵凤不会真的不打算认余小兰吧?不像陈贵凤的作风。

    “她就是你朝思暮想的贵凤。”张倚珊不理会奶奶劝止的眼神就是要说出真相。

    “什么?”余小兰脑子轰轰作响,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以为是她听错了。这二十年来,她心里所想所盼的就是她的女儿陈贵凤,现在终于能见着她人。余小兰心中激动,她不笑反而放声大哭起来,泪水肆意滑落,似乎要把她这二十年来的相思和委屈都化成流水冲去。

    奶奶最清楚余小兰的痛苦,看见对方大哭不止,她的眼圈也湿透了。如果能早让余小兰见上陈贵凤,或许她的内心没有那么的痛苦。

    “阿姨,你能与贵凤相见,应该开怀大笑,像你这样哭啼,让外头的人听见多失礼。”张倚珊嫌弃说。

    奶奶欲开口批评张倚珊之际,陈贵凤打开病房门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原来她结束与徐有悔的愉快约会以后,返至医院,在外面就听到里面的余小兰放声哭啼的声音,她以为发生什么意外,就风火的冲进里头。

    “怎么回事?奶奶,倚珊表姐?”陈贵凤疑惑。

    奶奶还没来得及回应,床上的余小兰哭着低喊起来。

    “贵凤,贵凤,你真的是我的贵凤,我的亲女儿。”余小兰泪眼婆娑,声音梗咽。

    陈贵凤被突然而至的状况惊住,余小兰不是一直没有认得出她来的吗?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张倚珊心里纳闷,“这陈贵凤不会真的不打算认她亲妈吧?”

    “贵凤,她确实是你的生母余小兰,你看她五官跟你长得一个模样,就是消瘦而已。你就过去叫她一声母亲认了她吧。”奶奶亲热的牵着陈贵凤的手说。

    陈贵凤迟疑,“我、、、、、、。”

    余小兰停止了哭泣,那双湿润的双眼含情脉脉地盯着陈贵凤看,余小兰的神志已经很清醒。她的女儿贵凤如今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再是她记忆中站不稳的小婴孩模样,面前的女儿仿佛让她看见了当年少女时代的自己。余小兰的眼眶不惊觉又盛满泪光。

    “贵凤,贵凤,你过来我身边,让我好好的瞧瞧你。”余小兰不敢以妈妈自称。

    陈贵凤抵不住余小兰温情而期待的眼神,她为难别扭的走到床沿边处,与余小兰近距离的对视。

    余小兰沧桑的双眼里满是柔情蜜意,阔别二十年再见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她浑身散发母性的慈爱,此刻她激动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她缓缓的伸出一只手去轻抚陈贵凤浓密的黑发,眼眶内的泪光晶莹的闪烁着。纵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出只言片语。

    虽然余小兰没能说出华丽动情的话语,可陈贵凤还是贴切的感觉到来自她身上的强大母爱亲情,这种亲切感是李红给不了她的。陈贵凤从一开始看对方陌生的眼神慢慢的变湿润,慢慢软化,盛满对母爱的渴求,最后化成一团柔情。

    “母亲。”陈贵凤握着余小兰抚摸她秀发的瘦弱小手,对于母爱的渴望,她从未歇停过,此刻她圆溜溜的双眼一片水雾迷蒙。

    “贵凤。”余小兰辛酸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心头百感交集,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母女两人没有出现像电影里头相拥而哭的镜头,只是互相静静的握着对方的手,久久的相视着。陈贵凤能读懂生母对自己又爱又内疚的眼神。

    那年头生活不容易,女人的地位始终不如男的,生活不如意,许多事情不是余小兰能左右的。而陈贵凤能认她对她来讲是莫大的欣慰,这二十年来的蚂蚁生活没让她白过。

    边上的张倚珊眉开眼笑,心中大喜,似乎比余小兰更欢喜。

    奶奶老花眼里噙满泪花,她不时用衣袖拭着眼泪。无论如何总算减轻了她心里头的罪过感,在她有生之年能让余小兰等到了与陈贵凤团圆的这一天。

    接下来的几天,陈贵凤安心的在医院里照顾着余小兰,两人相处和谐。余小兰没再发病,她不发病的时候很安静,话不多。只要有陈贵凤在,久违的阳光都在她身上发光发热,浑身散发温和的气息,不再死悄悄的样子,一下子年轻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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