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邀雨分开后,刘义隆和赢风回到他们居住的筱瑟殿。

    赢风始终沉默不言,这让已经习惯了他在耳边聒噪的刘义隆有些不适应。忽然又想起今日是五月初九,正是潋滟的死祭。

    刘义隆道,“可要我陪你喝上一杯?”

    赢风苦笑,“往年都是我拖着你喝酒,今年是怎么了?”

    刘义隆怅然道,“或许是因为过了今年,许多事都会物是人非……其实我有些羡慕你,这么多年,你始终有一个可以念着的人。”

    赢风转身坐到案桌前,倒了一桷酒给自己,却没有喝,只是拿着酒桷在手中把玩。他曾告诉过刘义隆,潋滟因他而死,但却没细说究竟是因何而死。

    若说这么多年自己都念着潋滟,除了愧疚,更是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对哪个女子真动了心。是啊,千万不能……

    “你今日不同往日。”刘义隆敏锐地察觉到赢风的异样,“不,你这几日都不同往日。”

    刘义隆走到赢风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桷酒,“可是因为檀邀雨?”

    被人戳中了心事,赢风佯作大大咧咧地道,“的确是有些不适应。她可能是唯一见过我易容两次的人。”

    赢风说完,将自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抢了刘义隆手里的酒喝了个干净,“你这几日行船本就不适,少喝点酒吧。”

    次日一早,邀雨换了件绯上青下的敞袖绣芍药花束胸襦裙,稍作梳妆便前往梓泽殿。远远便看见璃竹正在门口候着,估摸着是在等自己。

    见邀雨走过来,璃竹立刻迎上前,方要开口,便见邀雨轻轻摇了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邀雨牵起璃竹的手笑道,“况且你想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唯独还有一事,是我想问姐姐的,”邀雨说着与璃竹四目相对,带着探究地问道,“对姐姐来说,嫔的分位可就够了?”

    璃竹纤肩一抖,双眸露出一丝惶恐,但很快便被无尽的渴望取代,“我……我……”

    邀雨宽慰地拍拍她的手,“不着急,以后还有的是说话的机会。”说完邀雨便牵着她走进了殿里。

    两人入殿时,拓跋焘正坐在殿中主位上,见两人携手进来,煞有介事地吟道,“远兮如扶柳之姿,近兮如瑰薇艳逸,名嫒美姝出入相扶,还有比此等景象更让人舒心的吗?”

    拓跋焘的话中显然已经将邀雨视做自己的囊中物了。

    果然,璃竹这步缓兵之计也只能拖住拓跋焘一天。邀雨心里有些急,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娇嗔道,“魏皇昨日才封了璃嫔,今日就打他人的主意,就不怕伤了璃嫔的心吗?”

    璃竹生怕拓跋焘觉得她悍妒,慌忙辩解道,“不会!不会!臣妾能侍奉皇上就是前生修来的福分了,断无专宠之心。”

    正说着,刘义隆也由嬴风陪着进到了殿内,三人分席落座,邀雨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可她怕日久生变,于是偷偷向刘义隆递过去了一个哀求的眼神,请他出手帮忙。

    刘义隆也知道,夜长梦多,要速战速决。他昨夜便打算,今日由自己出面请辞,甫要开口,便听见殿外有小小的骚动。不一会,一个胡服打扮的信使跪在了殿外。

    信使递上了一个火漆封口的竹筒,宗爱见了赶紧上前接过,转递到魏皇手上。

    魏皇拆后只看了一眼,便愤愤将里面的木牍拍在案上!他抬手唤过拓跋破军,同他耳语几句,只见拓跋破军脸色亦是一变,立刻向下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起航返魏!”

    邀雨心中不免惊讶,刘义隆的为人和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只是这动作未免太快!邀雨更猜不透,刘义隆究竟做了什么,能让拓跋破军和魏皇都如此紧张?

    她难掩疑惑地抬头望向刘义隆。只见他也眉心深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邀雨以为他是在做戏给拓跋焘看,便也不再多想。

    既然主人家下令明日返航,众人自当告退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离开了梓泽殿,邀雨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礼貌地向宜都王拜别后,便同子墨、盈燕匆匆回了汤泉宫。

    刘义隆却没离开,待邀雨走得看不见人影,他还依旧站在梓泽殿门口。

    “嬴风,你怎么看?”刘义隆眉头深锁,神色凝重。

    “魏皇离朝,朝中有什么紧急也不奇怪,只是时间赶得太巧,不早不晚,偏偏是现在。”嬴风也是难得地严肃。

    “你去盯着檀邀雨,我总觉得这事与她有些关联。”刘义隆吩咐完,又望了一眼身后的梓泽殿,才踱着步子离开。

    嬴风几次与邀雨见面,都失了尺度,因此他刻意离邀雨远些,可同在一个岛上,总不可能真的见不到。

    如今宜都王要他去监视邀雨,怕因小失大的惶恐和以公谋私的侥幸扭成了一股漩涡,拖着他无所适从。

    只见他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快步走向汤泉宫的方向。

    临近汤泉宫,嬴风四下打量了一会儿。汤泉宫门口有两个修为不低的剑客守着。早在上船时,嬴风就有留意到他们两人。虽说穿的是普通仆从的打扮,做得也是守卫搬运的活计,可这两人光是看下盘脚力,便知道武功不弱。即便是能绕过他们,若想不惊动子墨与邀雨,钻进汤泉宫,也绝非易事。

    所幸汤泉宫依山而建,因山脚的天然汤泉得名。殿宇被山形环抱,从山上依稀可以看见宫殿内院。于是嬴风脚下一转,直奔上山。

    刚爬到半山腰,嬴风便听到隐隐约约的笑声。他向下一看吓了一跳,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邀雨回到汤泉宫后,心里终于踏实下来。这次出行,坐稳了仇池之主的位置不说,更躲过了魏皇的魔爪,空手套白狼地晃过了北魏和刘宋两只巨兽。

    虽说是要整理行装,可邀雨来的时候便是两手空空,如今走了也没啥好打点的。

    当初自己装病,魏皇一心讨好,便巴巴地将她送到汤泉宫,据说这泉水有治病疗伤的奇效。邀雨到了之后的确去看过那泉水,除了热烟和有点刺鼻的味道,并无甚特别,于是便抛之脑后了。

    眼下离出发还有好几个时辰,大事已成,邀雨便想去试试那汤泉,也不算辜负了这蓬莱仙阁。

    盈燕领着小宫女取了十篮的鲜花抛入池中,掩盖气味,邀雨一时乐而忘形,毫无优雅可言地蹦进泉水里,溅起高高的水花,惹得四周的小宫女尖叫着退后,邀雨却笑得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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