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浑浑噩噩睡了很久以后,强烈的阳光穿透沉重的眼皮刺痛双眼,酷热的气流扼住喉咙几近窒息。

    南乐揉着疼痛的脑袋睁开了眼睛,拨开被汗乱在脸上的发缕,眼前豁然明亮。

    是在一个破庙里,空中弥漫着潮湿干燥的味道,外面的地面湿漉漉的,到处坑坑洼洼的泥泞,看样子刚下了一场雨。依这蔚蓝的天、雨后强光和燥热的空气来看,此时应是盛夏。

    南乐茫然起身,点点污泥满布的素色襦裙拖在地上,头发披散,惊人的长至腰部。

    既非花草树木,也非飞禽走兽,是人。

    南乐借着不远处溪流里的水洗了把脸,水里的她,还是一样的明眸皓齿,嫩唇欲滴。虽非绝美,倒也大可沉鱼水中。

    依身上这件不甚普通的衣服,南乐猜得出自己大抵是某富户人家的婢女,至于为何出现在这破庙里,她无心顾及,只想着何处安顿茫然无措的自己。

    南乐向来是个有规划并倾尽全力达成目的使之越快越好的人,如今突然不知下一步脚该往这茫茫大地的哪个方向落下,心里不免空落。

    她猛然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来到这儿的,伸手摸向脖颈,却是没有江奇书说的明玉镜,正是失望间,一道蓝光在空中汇聚,形成圆状,挂在南乐胸前。

    南乐抬手抚了抚,脸上亦是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已然斗志充沛的想要接下任务。

    既然这任务是于历史更迭而言十分重要,那自是艰巨,此谓任重而道远,什么刺杀昏君、斩杀逆臣、血搏沙场……诸如此类,对南乐来说一直是她不甘平凡的请愿,一展身手的机遇,骨子里桀骜不驯本性的蠢蠢欲动。

    南乐满怀期待的打开,心想她终于要轰轰烈烈的活一回。

    明玉镜发出的蓝光映射在空中形成虚幻的屏幕,上面清晰的写着她的第一道任务:吃一串糖葫芦。

    ……?

    南乐走在易国江州繁华的大街小巷,处处车如流水马如龙,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店铺林立之处更是各种摊铺云集,再加上越想找到什么越找不到什么的生活定律,想要买一个糖葫芦反而实属不易。

    南乐也不着急,悠哉悠哉逛街看热闹,左瞅瞅右瞧瞧,由于她没有考虑买不买只有考虑买多少的习惯,每次都是想起自己在这里是个穷鬼才挪开步子去找糖葫芦,想她以前都是花钱大手大脚,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如今却身无分文穷困潦倒。

    “卖糖葫芦咯——”

    忽听这样一声吆喝,南乐没理会正夸大其词的介绍自家胭脂水粉如何神奇的小贩,甩手循声而去。

    刚从一波人群中钻出来,那卖糖葫芦的声音却已经消失许久不曾再响起,南乐没了方向,不知人在哪里,只好凭直觉四处转悠。

    人声嘈杂的街道角落处,黑衣侍卫归尘对一旁眸光清冽的男子道:“殿下,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个人,就是消息的收递点。”

    易辞轻一摆手,归尘会意点头。

    卖糖葫芦的小贩惊恐失措大叫一声,架刀在他脖颈上的归尘立刻呵斥道:“闭嘴!”

    易辞背靠墙上,一腿屈在一腿后,神情自若,听小贩哆哆嗦嗦回答他的问题。

    依他所说,每日都会有陌生面孔借买糖葫芦来送消息给他,暗号是他会买走架上相比其他均少了一颗的糖葫芦,到时小贩便给他一锭银子,那人方将消息给他。

    易辞终于明白为何他这么容易被抓到,这种卖家付钱给买家的现象任是看在谁眼里都会心生疑虑。

    易辞冲归尘笑道:“寥生门人办事怎么越来越没脑子了。”

    小贩一听寥生门三字,汗毛都竖起来:“什……什么,公子你方才说寥生门?”

    寥生门,江湖排行第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只要给的钱够多,几乎没有什么任务是他们不敢接的。

    这小贩,估计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寥生门的人雇去传递信息了。

    易辞只道:“放他走吧。”见归尘有些犹豫,继续说,“我看他也不过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百姓,就算将他灭了口,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无辜的人为了钱给他们卖命。”

    归尘听了,只好收了剑,小贩离开没两步,却听身后声音再起:“等等!”他知道这较为温和的声音是那个主子的声音。

    易辞笑道:“把你的……糖葫芦留下,还有,这段时间要谨慎出行,”毕竟寥生门向来睚眦必报,除非他们忘了,否则他一定活不成。言罢转头对归尘道,“给他些银子,护送他回去。”

    归尘点头,携他远去。

    易辞轻轻松松举起插满糖葫芦的架子,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春风和煦的笑意,向街上走去。

    南乐蓦然扭头,高大的糖葫芦架子闯入视线,她眼睛一亮,灵巧的穿出拥挤人群,来到易辞面前。

    南乐疑惑卖糖葫芦的小贩竟穿着一袭素雅白袍,目光由下及上,落在他脸上时,却怎么也挪不开眼了。

    原因并非他那玉树临风的仙人之姿,南乐从来不是个花痴,否则也不会不愿嫁给那个姓易的了。

    而她面前之人,恰巧就是几日前餐厅桌上仅有一面之缘的待嫁对象。

    南乐看着这架子上满眼糖腻,胃里立刻有呕吐的冲动,她向来不喜欢吃甜的,现下更是无从下手。

    易辞若有所思,暗暗一笑,将糖葫芦架子转了半圈。

    南乐不解地看了看他那善解人意的笑脸。

    她倒是一眼便看到被转到面前的那串少了一颗的糖葫芦,告诉自己这当然也能算作一串,于是毫不犹豫的将它摘了下来。

    易辞笑,她果然是寥生门的人。

    那么交易下一步自然是付钱,南乐也是将糖葫芦握在手里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的。

    但她总不能空手而归,现在有三种选择,一是做个小偷举了糖葫芦窜的无影无踪,二是做个强盗掐住他的脖子把糖葫芦抢过来,三是做个乞丐花言巧语一番让他把糖葫芦欣然送给自己。

    按照南乐的作风,应是做强盗的,他那脖子白皙纤瘦,一看便是弱不禁风。但是考虑到这具十六七岁的身体可能掐不到他的脖子,南乐也不想当个小偷小摸,只好做了乞丐,反正他是个哑巴,无论如何她当他默认的了就是。

    她想好台词准备开口,却被陡然出现的那锭白花花银子噎住了话。

    易辞将银子放在她手中,保持微笑。

    南乐皱眉,呆呆看着手中的银两,莫不是她还没开始演便让他觉得她是个乞丐了?

    易辞见她半晌没有动作,于是财大气粗的拿出第二锭银子摆在她手中,继续微笑。

    南乐加深皱眉,她的穿着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乞丐,还是说,他看穿了自己准备掐他脖子的想法,所以直接把钱财都送了上来?

    易辞见她仍然无动于衷,拿出第三锭银子摆在她手中,心道莫非那卖糖葫芦的骗了他?到底是几锭银子?脸上依旧挂着笑。

    南乐的眉毛拧在一块儿,这人是个傻的?

    易辞笑容渐逝,最终拿出金黄色的大个头放在她手上,咬着牙提醒道:“做人切记莫太贪心。”

    南乐先是为金元宝瞪大了眼睛,然后为这清朗的声音惊讶原来他会说话,紧接着为他所言之意变了脸色。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一直往她手中送钱,怎么反过来骂她贪心了呢?

    几声混杂的吆喝入耳,南乐想了想自己的穷苦日子,看着手中的银两眯了眯眼,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数到三,糖葫芦一抛,双手攥紧了银子撒腿就跑,钻入人群不见踪影。

    没想到最后还是做了小偷。

    易辞一怔,以为她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要去通风报信,于是立刻丢了糖葫芦架子紧随其后,同她穿梭在人海如潮的长街上,一路横冲直撞。

    南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跑了几条街,见后面的人没有再跟上来,便稍稍放缓了脚步。

    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的几个绿衣蒙面人,直冲她而来,带头的那人大喊:“杀了她!”

    他这么快就找好帮手了?

    街上的百姓吓得四散逃窜,有人慌张大叫道:“快跑啊!是隐踏门的人!”

    隐踏门,原来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杀手组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近几年来没有再接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任务,反而是积德行善,为人们一解燃眉之急的事做得越来越多,原本已是人人称赞,今日却要屠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不禁让人联想隐踏门从前那般与寥生门不相上下的行径,改邪归正的人向来也让人后怕。

    南乐被个个手中持刀的人团团围住,一人上前来朝她砍去,南乐下意识踢出腿,那人竟如受重创飞出一米外,南乐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练家子。

    此时追上来的易辞见状,更加确定她是寥生门的人。

    剩下的人一齐上来,南乐手忙脚乱,自知招架不住,想寻机会逃掉,当头一刀朝她砍下来,南乐一时失措,以为她要去见江奇书了,飞身而来的白袍男子及时出现,三两下打趴了所有蒙面人。

    南乐瞠目结舌,幸好刚才没掐他漂亮的脖子。

    易辞看着趴在地上的穿着绿色衣服的人,竟有几分薄怒:“你们竟敢!”终还是收住了后话。

    闻声赶来的归尘依易辞的眼色擒住了南乐。

    易辞看向落荒而逃的绿衣人,道:“他们是隐踏门的人。”

    归尘神色一紧,他当然也看得出这是隐踏门的人,易辞告诉他的是“他们竟是隐踏门的人”。

    “公子,不如现在就处理了他们?l”

    “不,他们是奉命而为,这件事改日再说,先把这个女人带回小竹楼,注意点,别让她自尽。”寥生门的人败了任务自是要死。

    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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