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州城内一片混乱。

    怎么办?

    自打二皇子回京,战事再起,梁帝派祁王夫妇前来领兵的消息刚一传来,他们便成了没头的苍蝇。

    群龙无首。

    祁王,不过是一个文采在外的风流闲散王爷,如何能跟二皇子殿下相提并论!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就成了二皇子身后坚定的守护者,也大概知道京城的某些大人物对祁王的忌惮,现在这样一个烫手山芋被抛来,他们该如何应付。

    没得到具体命令时,众人保持了淡漠的冷处理。

    毕竟好不容易跟来的许家大公子一直是受伤的状态,也做不了什么事。

    但后来几次与崔士安的部队交锋后,京城便传来了消息,让他们不要听祁王的指挥,最好能在后方给他惹出一些乱子。

    惹乱子对于长期混迹军营的人而言很容易。

    几个将领本来都想好了,先不动声色地假装听令,等真正战事一起,立刻拖延一下,或者让队伍稍稍乱一乱。

    这都是可行的方案。

    可谁知他们这里才刚商量定,墨子祁那里忽然就发了毛。

    先是对着他们一通的训,后来干脆命人将他们全都看管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他们都没吃过这种亏。

    再后来辽州大捷,祁王夫妇竟干脆地留下了许远,将他们依旧扔在这里,彻底无视了他们的存在。

    无视也有无视的好。

    许远成了辽州城内最大的官儿。

    他们留守,外头又没有敌军,真正轻松无比。

    而许家在京城举足轻重,跟二皇子一直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没了祁王夫妇,辽州立刻成了他们的地盘。

    这些日子,听说滨州那边闹得沸沸扬扬,打仗闹事弄得乌烟瘴气,但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要守好城门,能及时发现是否有宁军增援再次攻城即可。

    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醉生梦死。

    这位许家大公子实在是妙人儿,比起二皇子和祁王殿下,他御下着实宽松太多,且不仅自己玩乐,还喜欢带着兄弟们一起开心。

    因此辽州城内的青楼妓馆,酒肆茶楼,日日都好像过节一般热闹。

    六千大军吃喝玩乐,即便每次只有一成的人,也足够城里的人忙活的。

    刚开始还好,大家还象征性地给点银子,后来嘛,就有点过分,玩起了打赏的游戏,在女人身上花得就更多点,心甘情愿嘛。

    就前天在念奴娇,许公子还一掷千金买了那清冷花魁一笑。

    从京城送来的辎重银两,有一大半花在了这些地方上。

    他们本来心里虽然也有点怕,但因为有许远在上面撑着,都认为无论如何都怪罪不到自己,所以越发大了胆。

    现在怎么办?

    玩乐之事都已经习惯了,银子大把洒啊洒的,也快见了底了!

    许公子却突然失去了踪迹!

    领头之人丢了之后他们才发觉问题的严重,下面一个副将脸色惨白地拿着账本不停地翻,翻来翻去,翻来翻去,最后白眼一翻,很干脆地晕了。

    这是个大窟窿,是个无底洞。

    为首的李副将大冷天一头的汗,他想得事情比旁人还多。

    银子没了,大公子也丢了,一个触了皇上的逆鳞,一个触了许家的霉头,他们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除非……除非定许远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许家不倾其所有报复他们才怪,到时候真是谁都讨不了好。

    此地陷入僵局,侍书的队伍倒是很快回到了滨州。

    他们搬走了屋子里的所有物件,又在就近的城镇折换成银两,才驾着马车缓缓赶路。

    许远被五花大绑地堵着嘴巴,一声都吭不了。

    等他们人到了滨州时,滨州已经与之前所见大有不同。

    高大的城墙被平地拔起,城门前的路也被休整地极好。

    往里走,整个滨州相当于被分成了内外两座城,守军整体往外迁移,里面则空出了更多的地方给来往的商人们。

    真是大变样。

    墨子祁和蒋梦云并没有待在内城,人就在外城住着。

    侍书一路压着许远到了外城的营地。

    此地看管极严,内外皆是精兵良将,这里才刚将许远摁倒在地,那头忽然有兵士来了一封信进来:“两位殿下,京城送来的。”

    墨子祁有些奇怪,伸手接过来看,不由皱了眉头。

    送信的是徐达徐大人,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徐雅成的事,信中很简短地说明了情况,又另附了一张纸,上面则写着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默默地将纸条递给蒋梦云,墨子祁淡淡地看了许远一眼:“许大公子辛苦了,这些日子就委屈你,先在咱们这里住下了。”

    许远被堵着嘴巴说不出话,整个人奋力挣扎着,眼珠子都恨不得瞪掉了。

    侍书立刻揪起他的后领,拎着他就走。

    倒是蒋梦云看着那张纸条,犹豫起来:“这是什么意思?第一句话还算好理解,无非是说,徐雅成是被谢贵妃的人给抓走了,可这第二句,百草?”

    她不太确定:“是在有很多草的地方,还是什么药?”

    他们之前已经又去那小巷子探查过,结果对方根本没在那里候着,又或者是以为他们不会去,所以不曾留人。

    蒋梦云在那儿晃悠了半天,墨子祁也心惊胆战地跟了半天,最后一无所获回来了。

    从徐雅成失踪到现在,他们几乎把整个滨州翻了个遍,就连附近的乡镇都派人去找了,也没找到人。

    主动寻,寻不到,如今连他们以自身为诱饵,都没有引出对方。

    若目标根本不是他们,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墨子祁低头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咱们在城里,瞧见一个药铺。”

    一个很普通的药铺。

    之前他们派人满城寻查时,也曾搜过,并没有什么收获,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药铺。

    掌柜的看上去也很普通,就连里头的学徒也都长得极其普通。

    蒋梦云站起身来:“百草堂?”

    两人相视一眼,立刻起身行动。

    许远好不容易才被扔到一个房间里头坐下,眼看着侍书出门,结果没多一会儿的工夫,对方就又进来,拖着他便走。

    堂堂许家大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磨难。

    许远先是愤怒,接着绝望,最后简直想哭。

    他想念京城的繁花似锦,想念辽州的美酒美人,这个墨宸究竟干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他!

    想着想着,他心里又忍不住恶毒地诅咒起来。

    再次被人塞进一辆马车,许远感觉行了没多远,便又停了下来。

    他一下马车,就看到墨子祁和蒋梦云带着一队人马进了一间药铺。

    原本还在买药的病人连忙四散退开。

    药铺的掌柜似乎有些茫然,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两位殿下?两位殿下怎么亲自到咱们药铺来了,您二位有什么事直接招呼一声,咱们可以送上门的,怎么还敢劳烦您二位……”

    话未说完,墨子祁便抬手打断他。

    蒋梦云则笑着问:“有事,可惜咱们不来,你们也不去,拖久了可不成。”

    掌柜的呆了一下,接着连忙赔了笑脸:“殿下说笑了,小的真不知道两位殿下再找药铺,您派人知会一声也成的啊。”

    他抬起头在蒋梦云和墨子祁周身扫看了一圈,不太确定地问:“二位是哪里不舒服吗?”

    蒋梦云笑嘻嘻地看着他,没吭声。

    身后的侍书立刻押着许远缓缓走来:“这位许公子很不舒服,您要不要给他瞧瞧?”

    这话才刚说完,方才还颇有几分冷静自若的掌柜立刻变了脸色。

    他明显很吃惊,下一刻几乎要张嘴说什么,却又及时转了话头:“这,这怎么还捆着人来了?”

    蒋梦云不动声色,依旧满脸笑容:“以牙还牙,你们不也捆了咱们的人?”

    掌柜的还要咬牙否认,侍书押着许远,朝他腿弯处狠狠一踹,许大公子站立不稳,立刻“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恩恩”直哼哼。

    蒋梦云像是没听见这动静,左右转了两圈:“好好一个看病治人的地方,你想将这里变成刑堂?”

    她一抬手,后头立刻有人封锁了大门,将所有好奇的目光全部拦在了门外。

    “我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你们许公子有没有咱们徐公子那么硬气。”蒋梦云转过身,看了一眼许远,“他不说,你可别怪我。”

    掌柜的不吭声。

    蒋梦云便靠着墨子祁坐下,刚要说话,被墨子祁轻轻按了一下打断。

    墨子祁难得主动开口:“侍书,砍他手指。”

    侍书立刻领命,抓住许远的左手,从大拇指开始,抬剑就要砍。

    许远疯狂地扑腾起来,整个人几乎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鱼,偏偏他的嘴巴里还堵着东西,只能发出“恩恩”地哼哼声。

    掌柜的脸色发白,也不知是故意忍着,还是被吓到了不敢说话。

    侍书力气毕竟大,很快许远的手便鲜血直喷。

    许大公子又疼又惊又吓,两腿间霎时不受控制,湿了一片。

    墨子祁冷声道:“还不说,那就再砍。”

    侍书立刻提剑,许远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那掌柜的终于撑不住,“呜”地一声瘫倒在地:“别砍了,别砍了!不是我不说,是,是那姓徐的他自己没用,咱们本来只是想利用他诱你们出来,让你们不得不听话,可谁知道,谁知道他……”

    蒋梦云脸色一僵,猛地站起身来:“他怎么了?”

    掌柜的吓得连连退后,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他……”

    “说!”蒋梦云动了真怒,整个人立时仿若一把利剑般出鞘,“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掌柜的不停地颤抖着,一直后退,直退到墙角,才抖着嘴皮子轻声道:“死,死了……”

    死了?

    怎么可能死了?!

    虽然真正接触的时间不久,可徐雅成一直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平日里活跃气氛总少不了他。

    明明与他无关的事,他也总愿意为祁王殿下出头。

    徐大人平日里不说,可对这个儿子几乎是宠上天的,但即便宠上天,徐雅成也不似许远一般混账,反倒极能吃苦,还很硬气。

    蒋梦云不敢相信,猛地一把拔出长剑直指那掌柜的咽喉:“你们杀了他!”

    “不不不不!”掌柜的吓得终于哭出来,“不是,不是咱们杀了他,咱们得到的命令就不是要杀他,咱们杀他干什么,他是自尽,是自尽!”

    蒋梦云不吭声,提剑就往前抵。

    “别杀我,别杀我!”掌柜的疯狂叫喊起来。

    蒋梦云皮笑肉不笑:“难怪你们一直没动静,原来是任务出了差错,不该死的人被你们给弄死了,没法交代了,所以才按兵不动。”

    她提着剑又往前刺了一点:“你猜,这个消息如果传到京城,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掌柜的只感觉到有尖锐的利器压住了喉咙,接着便有麻麻的刺痛感,他吓得魂飞魄散,又想到任务失败可能带来的后果,整个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墨子祁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徐雅成一直跟着他,从还在太后身边养着时,便与他关系不错。

    墨子祁向来觉得自己是比较冷淡的人,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很害怕与人有太过亲密的关系。

    因为重视,所以害怕失去。

    因为害怕失去,干脆不去拥有。

    但徐雅成一直跟在他身边,整日里笑笑闹闹,徐大人也乐见其成,墨子祁索性没将他推开。

    可他没料到,这竟害了他的性命。

    墨子祁下意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忽然看向蒋梦云,刚想要拖着她离开此地,便见蒋梦云已经再次冷笑起来:“放心,你死不了,要死的人是他。”

    她猛地转身,就在众人面前,一剑狠狠刺穿了许远的胸膛。

    鲜血四溅。

    许远根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在昏迷中见了阎王。

    蒋梦云杀伐决断,连侍书都被吓了一跳。

    再看时,她已经笑着对掌柜的道:“留你一条命,给你们的主子通风报信,告诉你主子,许远是被我杀的。千万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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