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临出门前,他还曾和蒋梦云说过这件事。

    当时他们只觉得若想要皇上同意,应该不会太难。

    毕竟只要谢贵妃不傻,便会想到,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却不想根本不曾要他开口,那边竟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替他说了话。

    墨子祁有一瞬间的愣神。

    梁帝却忍不住皱了眉头:“这怎么成,礼亲王从未领兵,又是新婚,怎能让他去前线?”

    许志涛一脸正气,低下头藏住了眼中的一丝精明。

    “皇上,正是因为礼亲王新婚,又从未领兵,才可出奇制胜。”

    他抬起头又道:“当然,礼亲王也许对军务并不是熟悉,所以臣建议,让礼亲王妃随军一同出征。王妃是女中豪杰,又是当世一等一的谋士,还是从前宁国大将军之女,有他们二人迎敌,可保我大梁江山无忧矣!”

    这话一出口,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

    “礼亲王新婚,你想让他上战场也就罢了,还想让王妃也随军出征,这是什么道理?”

    徐家倒是一向站在祁王这边:“老礼亲王就留下了这么一根独苗,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今礼亲王尚未有后,这是要旁人断子绝孙不成?”

    徐大人比许志涛年轻些,为人处世自然也没有许志涛圆滑。

    他脾气暴,声音也大,一句话便说得对方涨红了脸。

    其实换作以往,能领兵上前线虽是苦差事,却能掌管天下兵马。

    兵权在手,何愁将来不能权势滔天?

    想当初为了争夺主帅之位,许家和谢家联手,将秦家和薛家打得束手无策。

    这里面当然也有薛皇后从内心深处不想让太子出征的原因,但那时候许志涛言之凿凿,把二皇子和睿亲王说成了天神下凡一般。

    怎么今日就又不成了。

    徐大人虽然还不清楚缘由,但想到这老狐狸向来没什么好心,再想到礼亲王尚且无后,自然不能任由他们胡乱动作。

    若是这场仗好打,许家和谢家只怕抢都来不及,又怎可能将这大权旁落。

    他躬了身子,向梁帝道:“臣认为,大军来袭,宁国气势汹汹,正因如此,才该让睿亲王领兵出战。虽说二皇子这次不能出征,但睿亲王赫赫威名,敌人必定闻风丧胆。”

    徐大人条理清晰:“睿亲王熟知兵法,又多次上阵杀敌,边疆将士见到他万众归心,一定能保我大梁无忧。”

    这几句马屁拍得墨子陵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他下意识就要往前一步答话。

    许志涛吓了一跳,抬脚屁股一拱,将睿亲王推得两退了两步才站稳。

    也不知道他这么大年纪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他目不斜视,只向着梁帝,不甘示弱义正言辞:“徐大人这话不妥,保家卫国难道不是应当之事,这是许某已垂垂老矣,否则若是皇上需要,许某也定然愿意征战沙场,万死不辞!”

    他向来能说会道,又早已得了谢贵妃的意图,自然竭尽全力。

    “至于徐大人所说礼亲王未曾上过战场,更是无稽之谈。谁还能出生就上过战场不成?二皇子和睿亲王不也有过第一次,怎么旁人上得,礼亲王便上不得了!”

    许志涛面不红心不跳,说了这么一大堆喘都没喘一下。

    “何况王妃是当世奇女子,来我大梁本就是为了她举世无双的谋略,怎么,如今站稳脚跟,倒不愿意为朝廷效力了?”

    这话问得很不客气。

    众人都不由噤声。

    一直在旁坐山观虎斗的墨子祁果然冷了脸:“本王的王妃,也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许志涛倒是没想到向来温顺,在朝中几乎从不出声的祁王竟会为这事开口。

    他下意识顿了一下,但态度好歹收敛了一些,没敢再大声嚷嚷,只低声嘀咕道:“许某说得不对吗?难不成大梁是让她来养老的不成。”

    祁王殿下风光霁月,怎么轮到他这种人胡乱言语。

    一旁的徐大人看不过眼,不由又一次插话:“你口口声声为了大梁,你是年纪大了,你家大少爷可正是年少有为的时候,怎么没见让他去前线征战呢!”

    能不与祁王正面对上,自然还是不要正面对上的好。

    徐大人的话一说出口,许志涛顿时转身接过了话头:“怎么,许某若是让我家犬子出战,你便也让雅成贤侄一起出战不成?”

    “有何不可!”

    两人这话明显是扯远了,梁帝听得头疼,狠狠拍了拍桌子:“说正事!”

    许志涛一躬身,头脑转得飞快:“皇上,臣的意见不变,由祁王领兵,祁王妃随军出征!”

    徐大人也一扭头,恭恭敬敬道:“皇上,臣的意见也不变,由睿亲王领兵,许家大公子随军出征。”

    周围顿时发出了“嗤嗤”的笑声。

    不好意思,没忍住。

    众人总算是知道徐小公子那不着边际的性子是跟谁来的,看来是遗传。

    许志涛听得怒气上涌,忍不住又道:“臣建议让徐雅成随军,他嘴巴厉害,也许不用一刀一枪就能把敌人气得吐血,咱们也无需打仗,就能不战而胜。”

    “我呸!”徐大人听得对方侮辱自己的儿子,也气得脸上通红,“臣建议让许大人出征,他老得成了精,又如此伶牙俐齿,搞不好能说得对方将领投诚,有他在,还愁什么睿亲王殿下年幼的话。”

    “你!”许志涛气得浑身发抖,“不可理喻!”

    徐大人学着他的模样抖了两下,撇了嘴道:“你以为徐某高兴理你?”

    吵了半天,吵得梁帝脑袋发昏头都疼,还是没个结果。

    眼看着两人又说到什么有没有存私心,是不是想把自家女儿嫁给睿亲王礼亲王之类的废话,梁帝终于忍不住又拍了桌子:“都给朕闭嘴!”

    他点名道:“睿亲王,你看呢?”

    墨子陵往前踏了一步:“臣愿意领兵出战。”

    他又点名问墨子祁:“你呢,觉得如何?”

    墨子祁缓缓往前走了一步,在许志涛和徐大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朗声道:“臣虽然不齿许大人牵扯本王王妃,但赞同许大人的提议,臣愿前往出战,并让王妃随行。”

    那他们刚刚吵了半天是为什么?

    还差点打架又是为什么?

    徐大人和许志涛面面相觑,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虽然睿亲王和礼亲王都愿意领兵,但这毕竟是大事,梁帝还需要再仔细思考一番。

    当然,这个时间也没有太久。

    大概是谢贵妃在后宫又狠下了一番力气,第二日一早,调令便下了。

    着礼亲王和礼亲王妃同去辽州迎敌。

    随行的还有许家大公子和徐家小公子。

    消息一出,京城一片哗然。

    众人早已习惯了二皇子和睿亲王做将领,更习惯了祁王殿下翩翩如仙人的模样,怎料皇上竟让仙人做起这凡间事。

    便是秦淑妍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原本都已经想好,联合徐雅正和薛家那个大小姐,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给蒋梦云好看。

    三个臭皮匠,还赛不过一个诸葛亮吗?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她这里才好不容易劝妥了徐雅正,又哄得她答应了自己的提议,薛家那边都还没去成呢,祁王夫妇竟要出京了!

    还是上战场,去前线,守边疆的军国大事。

    秦淑妍有些气急败坏,又不知所措,想去徐家找徐雅成商量一下要不要在大军出发之前动手,才到了徐家门口,便听得里面一片混乱。

    徐雅成兴致冲冲,已经忙着身着披挂准备建功立业。

    徐大人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不吭声。

    徐夫人则哭了个昏天暗地:“我的儿啊,怎么就让我的儿上战场了啊,那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伤了雅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都是你!你这个老匹夫,若不是你和那许大人针锋相对,陛下怎可能让我儿上战场!”

    徐夫人哭哭啼啼,一时又扯着徐大人的衣袖骂骂咧咧,一时又哭天抢地地要去抱住徐雅成不让他走。

    一群丫鬟忙得昏头转向。

    没多一会儿又有人跑来报:“不好了,大小姐听说祁王要上战场,又哭得晕过去了,刚刚好不容易醒过来,这会儿说是要上吊自尽……”

    徐夫人顿时“啊呀”一声,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徐大人满头包,气得骂道:“那还来报什么,看好小姐!祁王上战场,她上什么吊,我看她是鬼迷了心窍了!”

    只有徐雅成一脸跃跃欲试:“爹,您就等好吧,等儿子立功回来,给您脸上也添光。”

    徐大人已经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你别惹事,好好的回来就行,我也不指望你建功立业。”

    秦淑妍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原本还想进去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她跟一旁领路的丫鬟道:“对了,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我下次再来看你们小姐。”

    赶紧走了。

    也许,她的盟友选得不太对,这个徐雅正对祁王殿下虽然一片痴心,可为人也太懦弱了,动不动就知道哭,哭完了就要闹自尽,又有什么用。

    想要对付蒋梦云,还要用其他的法子。

    徐夫人刚刚有句话说得有道理,战场上刀枪无眼。

    大战来临,整个大梁都动了起来。

    无数兵马往辽州进发。

    幸而之前二皇子做大军主帅时连赢敌国,因此大梁国库内的物资还算充足,再加上修身养息了一段时间,战马都养得壮壮的。

    调令一下,祁王便已经手握兵符。

    他们必须先行一步,后面辎重队伍走得稍微慢些,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

    蒋梦云从前虽是大将军的小姐,从小接触的都是军士,可行军打仗还真是头一回,再加上此次出征,除了要打退宁国入侵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索性窝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队伍走得很快,一颠一颠,很快昏昏欲睡。

    徐雅成则骑马跟在祁王身后,兴致冲冲满怀期待。

    只有那许家大公子许远一脸的不耐,眼看着徐雅成屁颠屁颠的,不由冷哼道:“就知道当狗腿子,难怪这次出征把你也给带上。”

    徐雅成正高兴,听到这话不由翻了个白眼看他:“你不当狗腿子,不也照样来了,半斤八两的事谁也别说谁。”

    “谁跟你半斤八两?”许远拿鼻孔看他,“本公子懒得理你。”

    徐雅成顿时学着他的表情道:“你家祖传的吧,在朝堂上也说懒得理我爹,可话还不是你们先挑起的,不要脸!”

    吵架上徐家从未有过敌手,许远讨不到好,只能闷哼着不吭声了。

    行军是极无聊的事,何况战事紧急,他们又是在赶路。

    他俩偶尔吵上两句,墨子祁便也不去呵斥,全当调节气氛。

    许远连续几回碰了钉子之后也觉得没意思,索性当起了哑巴。

    连续行进了约莫五六天,蒋梦云便在马车里瞌睡了五六天。

    没法子,之前新婚,她日日被祁王殿下折腾得不轻,好不容易才休整了两日就又要上前线。

    颠着看似睡着了,其实睡得都不好。

    晚上也只是就地扎营,基本不会久留,怎么简单怎么来。

    蒋梦云索性全身心放松,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都在睡。

    那许远虽然看不惯她的做派,但因为她从没叫过苦,又没有耽误他们的行程,让他实在找不到借口发作,简直闷了一肚子气。

    到了第八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墨子祁原本还想着继续往前走,但那雨实在是太大了,看看地方,已经离辽州不远,便索性一挥手道:“大家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待雨小些了再出发。”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村庄,看见有大军前来,顿时很热情地招待。

    这些都是大梁子民,前些日子听闻那新胜任的宁国将军行事很凶残,岐地被拿下,好些百姓家中都遭了秧。

    若是大梁能守住辽州,他们的安全便得到了保障。

    他们一行人人数不少,但村民的屋子也并不多,墨子祁索性自己站在外面,而让手下的将士进去避雨。

    他则将马车帘掀开,坐到了蒋梦云身边。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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