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干啥去呀?有狼撵你啊?”

    孙茂明看见孙黑子挎着一篮子鸡蛋往村外的方向跑,便笑着冲他喊道。

    孙黑子却顾不得回答,只管跑了,他必须得赶在儿子出发前追上他,哪怕是给他下跪磕头,也一定要得到儿子的谅解。

    孙敖屯距离哈拉海镇三十里,一个男人正常走路去的话得一两个小时的路程,但是孙黑子是跑着去的,一两个小时的路程,他愣是不到一小时就赶到了。

    跑到镇上时,孙黑子累得跟一头刚从磨上卸下的驴子似的,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浑身的汗把衣裳都给打透了,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还好,孙黑子赶到客车站时,从镇上往县城去的车还没发呢。

    孙黑子拖着打颤的腿肚子,磕磕绊绊的爬上了客车。

    然而,车上并没有小锁的身影,就连他那个养母也没有看见。

    孙黑子有点懵了,急忙向车上的人打听,打听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原来那娘俩根本就没来过。

    他们压根就没来车站,

    难道……是老余婆子唬弄他?

    孙黑子蒙头蒙脑的下了车,拎着他那篮子鸡蛋走出了客车站,路过市场的时候,碰好遇到了他们屯子的孙万生。

    孙万生正在市场上蹲着卖茄子豆角呢,看到孙黑子拎着一篮子鸡蛋过来了,还以为为孙黑子是过来卖鸡蛋的,就招呼了他一声。

    “黑子,你来卖鸡蛋啊?”

    孙黑子摇头,失神地答道:“不卖,这鸡蛋是留给我小锁上清华大学吃的,不卖。”

    孙万生呵呵一笑,问道:“给小锁的?小锁不都走了吗?你这鸡蛋还要给人家邮去咋滴啊?

    闻言,孙黑子大惊:“走了?咋走的?客车还没发车呢,他们俩咋走啊?”

    孙万生说:“高广斌开拖拉机送的呗!我就是搭他们的车来的镇上,人家都走一个多小时了,估计早就到县里了……”

    孙黑子一听,这才明白他为啥在车站没找到人儿。

    “万生,你能不能借我一块钱,我要上县里去送送我小锁,等回头我有钱了就还你,成么?”孙黑子拉着孙万生的胳膊,哀求着说道。

    都是一个屯住着的,孙黑子又是头一次求他,孙万生就算不乐意借,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没办法,只好从里怀口袋掏出一沓小面额的钞票,舔了舔手指,数出一块钱递给了孙黑子,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黑子,这钱……你也知道,我家你嫂子管钱管的紧,你可快点还我啊!”

    孙黑子接过那一沓一角钱,随口说了一句“回去就还你”,然后就急匆匆的跑去了车站里,跳上了开往县城的客车。

    在客车上心急火燎的等了半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开了。

    一路上,孙黑子抱着那篮子鸡蛋,唯恐别人挤到,或者颠碎了。心里还不停的祈祷着,祈祷小锁乘坐的火车晚点开车,千万让他见一面再开……

    车子行驶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县里。

    下车后,孙黑子拎着那篮子鸡蛋,先在客车站找了一圈,想着小锁他们必定得先坐客车去市里,再从市里乘火车回上海去。

    结果,他把那几趟即将发往春市的客车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小锁他们。

    如此看来,他们要么就已经乘客车走了,要么就是准备乘火车走,在火车站呢。

    他又慌慌张张的向火车站跑去,唯恐去晚了小锁坐火车走了。

    火车站的人比客车站的人还多,快进火车站时,孙黑子一不小心跟一个壮汉撞了个满怀。

    他的体格不如那壮汉的高大结实,被撞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的那个篮子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鸡蛋顿时碎了一大半,蛋清蛋黄也黏黏稠稠的从篮子底部淌出来了,把车站的水泥地都给弄脏了。

    “你没长眼睛啊,咋走道的?”壮汉被撞了一下,又见这人手里的鸡蛋都打坏了,怕被这人给讹上,就先发制人的发火了。

    孙黑子急着去见小锁,也顾不上跟这个壮汉争执了,他看篮子里还有几个鸡蛋是好的,就匆匆的爬起来,拎着篮子继续向车站里跑去。

    这会儿,小锁和苏阿姨已经买好了车票,正坐在长椅上等火车呢。

    娘俩正温馨的唠着家常嗑,忽然听见有人再喊:

    “小锁……小锁……”

    小锁回头望过去,一眼看见了孙黑子正使劲儿的冲他招手呢。

    小锁眉头一皱,脸上本来那温柔的笑容顿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冷漠。

    苏阿姨看到孙黑子追到车站来了,也无奈的摇摇头。

    这个人呐,倒是有点锲而不舍的精神,小锁都把话跟他说清楚了,咋还不死心呢?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当初他要不是把事儿做绝了,小锁又何至于说啥也不认他呢?

    “他又来了,你打算咋办呢?”苏阿姨向小锁道。

    小锁淡淡的说:“妈,我是您跟我爸的儿子,永远都是,我不会认别人的。”

    苏阿姨听了,满意的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这时,孙黑子已经跑到了小锁跟前儿,看到小锁还没走,他高兴的咧开了嘴,笑的可开心了。

    “小……小锁……还好……你没走呢……”

    他气喘吁吁的弯下腰,把鸡蛋篮子放在边上,两手撑着膝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了。

    小锁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跟看一个陌生人或者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似的。

    孙黑子喘了一会儿,听到小锁没有半点回应,就抬起头,却一下子对上了小锁那冷漠疏离的目光。

    一看到小锁那冷漠无情的眼神儿,孙黑子顿时有点儿心虚了,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眼神飘忽,都有点儿不敢看小锁了。

    “小锁,我……我来送送你……”他嚅嗫着说。

    小锁冷冰冰的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再来找我了,我已经用我的那条腿偿还了你的生恩,用我在你家那几年猪狗不如的日子偿还了你的养恩,咱俩已经互不相欠,已经两清了,你还纠缠我做什么呢?是不是看我考上清华了,想把我认回去好借光呢?”

    孙黑子听到小锁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小锁,爹只想叫你认我,真没想要跟你借光,真的,撒谎我都天打雷劈的……”

    小锁呵呵一笑,说:“认我?从前我一文不名的时候,你咋不想认我呢?我记得我跟你断绝关系后,在孙敖屯生活好几年呢,那会儿你咋不像现在这样非得认我呢?”

    孙黑子说:“我也是进去这几年才慢慢的想明白自己有多对不起你的,真的小锁,爹真不是指望要借你的光,爹就是想听你叫我一声爹就心满意足了,爹啥都不要你的,真的,你就是给爹,爹都不要……”

    他一边说,一边流下了眼泪。

    是忏悔的眼泪,也是内疚、痛苦和自责的眼泪。

    孙黑子说的这些话,也都是真心的,他真没指望要借小锁的光,就想着儿子能认他,再叫他一声爹,只要再叫他一声爹,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小锁却毫不为他的眼泪和哀求所动。

    小锁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恐怕真得让你失望了,我不可能叫你爹,这辈子,你都别指望我能叫了,我虽然有两个妈,但是爹只有一个,你,不配做我的爹……”

    “小锁!”

    孙黑子叫了一声,忽然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小锁的面前。

    “小锁,儿子,爹给你跪下了,你就原谅爹吧,爹求你了……”孙黑子一边哭一边说,哭得大鼻涕都淌出来了。

    小锁一看孙黑子竟然给自己跪下了,气得脸都红了,他“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斥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你这么做了,我就会原谅你吗?你错了,我对你的仇恨,绝不会因为你跪这一下就改变的,实话跟你说吧,今个你就是跪死在这也没用,就算你下跪磕头,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说完,他扭过头对苏阿姨说,“妈,咱们进站里边去吧,别在这儿了……”

    苏阿姨点点头,站起身,跟小锁一起往站里边走去。

    进站里边得需要车票,孙黑子没有车票进不去,就没法纠缠小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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