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风险再大的事他都干了,已经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做不到为这点事与牛有道撕破脸豁出去。

    想张嘴咬人没咬上,反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尽快将那事给办成,将牛有道的把柄也操持在手,令其不敢再把自己当狗腿子一样呼来喝去。

    于是晁胜怀还是去来了场‘偶遇’陈庭秀。

    庭院外的老松下,一张石桌,陈庭秀坐那喝茶,看这里的山山水水或人。

    他目前也只能是在这等着,等弟子在万兽门打探来的消息,也是在等西海堂的召见,代表天玉门拜会一下。

    他多少还是感觉到了点,天玉门在万兽门的眼里还是有点弱,否则西海堂再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至少是把他这个天玉门长老往后排排人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山间石径弯弯斜斜,晁胜怀悠哉而来,从小院外经过。

    陈庭秀偏头看着他,结果发现人家只是倨傲地扫了他一眼,并未被当回事,被人家给无视了。

    在这边负责招待客人的万兽门弟子恭敬拜见路过的晁胜怀,“晁师兄,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随便走走。”晁胜怀随口回了句,又朝院子抬了抬下巴,“这里有客?”

    那弟子看了眼树下的陈庭秀,回:“燕国南州天玉门的客人。”

    晁胜怀哦了声,貌似也没当回事,继续途径而过。

    倒是陈庭秀主动起身过来,笑着招呼了声,“不知是哪位座下的高徒?”

    他从那弟子的态度中看出了晁胜怀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晁胜怀停步,偏头上下瞅了瞅他,“你谁呀?”

    那弟子小汗一把,这样对客人是不是有些过了。

    陈庭秀倒是不生气,他能看不起牛有道的修行出身和势力,却不能看不起眼前这位的,态度越倨傲,越说明有来头,近前拱了拱手道:“燕国南州天玉门长老陈庭秀。”

    “哦,幸会幸会。”晁胜怀貌似勉强应付着拱了拱手。

    一来二去就这么搭讪上了,两人最终一起坐在了树下喝茶。

    获悉了晁胜怀的爷爷就是万兽门长老晁敬后,陈庭秀的态度自然是越发热情。而晁胜怀似乎也挺享受他的奉承,奉承话一听似乎就管不住了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也说了出来……

    亭子里,牛有道坐在石桌前,一只白手巾擦拭着明晃晃的宝剑剑身,擦的很仔细,似乎想擦的一尘不染。

    袁罡在旁看了一阵,问:“这可是违反门规的事,周铁子会按你的话做吗?”

    他指的是这边让周铁子去天行宗那边落脚的客院盯梢。当然,牛有道的说法是让周铁子帮个小忙。

    牛有道专注于手上的宝剑擦拭,“会不会不重要,晁胜怀那边会给消息,我只是想知道他值不值得帮。这万兽门也并非什么良善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入这江湖,帮他只会害了他,还不如躲清静继续打杂,让他自己选择吧!”

    袁罡抬了抬眼,只见陈伯从后院出来了,进了亭子,问:“找我有事?”

    牛有道手中长剑归鞘,剑鞘杵地,单手扶了剑柄,看了看后院方向,问:“还没从屋里出来呢?”

    陈伯:“敲过门了,说是在里面打坐修炼。”

    “修炼难得勤快了。”牛有道笑了笑,伸手示意对方,“请坐!”又对袁罡抬了抬手,“上茶!”

    袁罡转身斟茶倒水去了。

    陈伯看了看摆在石桌上的棋盘,慢慢坐下了,问:“你不会是叫我来下棋的吧?”

    牛有道伸手掰了掰棋碗,看了看两碗中的黑白子,刻意将两碗调转了个方向,装白子的碗推了过去,自己要了装黑子的碗,捻起一枚黑子,“啪”清脆落子,继而抬手示意对方接招。

    陈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知道绝非下棋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什么事,既然问不出来,那就接下来看看,遂捻白子摁在棋盘,给予了回应。

    几手之后,袁罡端了茶水来,斟了两盏。

    牛有道落下一枚黑子,出声了,“这两盏茶,一盏有毒,一盏没毒,哪盏有毒我也不知道,此毒没有解药。”

    袁罡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茶是他倒来的,有没有毒他还不知道吗?没毒!

    指间夹着白子的陈伯目光闪烁,不懂对方什么意思。

    牛有道补充道:“咱们一人一盏,你先挑,挑了哪盏就喝哪盏,你挑剩下的我喝,公平合理。”

    陈伯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牛有道:“什么意思喝了这盏茶我自然会说。”

    陈伯:“好好的,我有必要跟你赌命吗?”

    牛有道:“为了红娘呢?”

    陈伯皱眉:“这和红娘有什么关系?”

    “你喝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若不喝呢?”

    “立刻滚蛋,从今往后不许再出现在红娘身边。”

    “我在不在红娘身边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从红娘身边滚开,譬如公开你的背景。不说其他的,扶芳园的其他人会怎么看你这个奸细,你还能呆的下去吗?你自己选择吧,茶就在这里,我不勉强你。”

    陈伯沉默了,盯着两盏茶凝视了许久,方徐徐道:“你确认我喝下了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牛有道:“若只为杀你,不用等到现在。”

    这点陈伯相信,吃喝在一起不设防,对方有太多的机会下手,的确不用等到现在。

    他手上白子落下后,抬手迟疑在两盏茶之间,最终取了其中一盏,昂头便喝,忍着滚烫,连茶叶也下了肚子,亮了空盏给牛有道看,“你喝!”

    牛有道玩弄着手中棋子,盯着棋盘寻找落点,嘴上回道:“我说了我不知道哪盏有毒,没必要自己找死。”

    陈伯一向无表情的面容上略显怒色,“这就是你给我的满意交代?”

    牛有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茶里没毒。既然你不愿说是谁派你来的,以后我也不会再问了,我相信你的话,只是来保护红娘的,并无恶意。”一手扶剑,一手落子,落子后那手慢慢端了茶盏于唇边吹了吹,慢慢嘬了几口。

    陈伯盯着眼前的茶盏沉默了。

    “到你了。”放下茶盏的牛有道示意对方继续下棋。

    陈伯已是心不在焉,棋局上被杀的举步维艰时,周铁子回来了。

    见牛有道正跟人下棋,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过来说事。

    袁罡出了亭子过来,与周铁子在旁交流了几句。

    周铁子离去后,袁罡返回,俯身在牛有道耳边低声耳语,“周铁子看到陈庭秀进了天行宗落脚的院子。”

    “看来印证了我的猜测,果然是冲我来的。既然搞到了我头上,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这位陈长老的运气了。”牛有道呵呵一声,他说话的声音倒是没瞒对面的陈伯,也正有话对陈伯说,“陈伯,麻烦你去帮我办件事。”

    陈伯板着脸道:“什么事?”

    牛有道:“去找杜云桑,帮我把他给骂一顿!”

    陈伯:“你开什么玩笑,你自己怎么不去?”

    牛有道:“我的生死牵涉到一堆人,你死也就是死你自己。我的命比你金贵,我去赌命不值得,你不一样,你是死士。”陈伯刚欲张开口,便被他抬手止住了,“这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你这个扶芳园的旧人看不下去了,从头到尾不许提我,不许给我惹任何麻烦。见到杜云桑后……”

    听完他交代自己说的话后,陈伯有些惊疑不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牛有道没解释为什么,一把搅乱了棋盘上的棋子,撑剑站了起来,转身而去,“时机很重要,不要拖,去吧,外面有人给你带路。”

    ……

    带路的人是周铁子,陈伯跟周铁子走后,牛有道和袁罡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站在山缘边,目送了二人远去,袁罡问:“他跑去为红娘出头,文心照岂能容他撒野?搞不好命要丢在那!”

    牛有道:“陈庭秀得到的消息,文心照是吃醋才打了红娘,明摆着红娘是和杜云桑有一腿,陈庭秀哪能去找杜云桑对付我这边,红娘的事也不敢当杜云桑的面提及,否则是找刺激,必然是去单独见文心照,文心照也必然是因对红娘的关注才会避开杜云桑见他。此时,杜云桑必然没有和文心照在一起,正是见杜云桑的好时机。”

    袁罡:“可你让他那样做,他的处境还是会很危险,一旦激怒了杜云桑…为了印证你心中的猜测,有必要让他以命犯险吗?”

    “不让他去,让你去吗?”

    “道爷,我宁愿你是让我去。”

    “猴子,你又来了。他和杜云桑认识,是当年事情的见证人,身为红娘身边的老人,有资格为红娘鸣不平,你去算怎么回事?你的身份一看就是我的人,容易惹人怀疑。”

    “他若是激怒了杜云桑死在了杜云桑手上呢?”

    “杜云桑若念旧情就不会杀他,若不念旧情杀了他,红娘受的屈辱我也很难为她讨回。陈伯能为背后的人在红娘身边潜隐多年,必定是那背后之人信任的人,杜云桑杀了那人的心腹,无形中便竖了一强敌,多一强敌为红娘讨回公道不好吗?”

    “道爷,你有时真的是太冷血了。”

    “多事之秋,想顾全每一个人很难,我不是神仙,总得有人要做出牺牲。猴子,你能率性选择执黑或执白,我很多时候是不需要去选择的,一盘棋上只能是执黑!”牛有道扔下话慢慢转身拄剑而去,面无表情,寂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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