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强到底还是还是在观里赖下来了。

    不赖下来也没有办法。李兵早已无家可归,林小强向来居无定所。况且,离开道观,吃什么?难道又靠林小强去偷?所以,尽管杨大爷开口逐客,该脸皮厚还得脸皮厚。

    临近年关,吴琼他们事情也多起来,这段时间也没有来观里。几场热闹法会做完,大娘奶奶们烧香拜佛的热情再高,也都回家忙活过年了。附近的居民没剩几个,旧房陋巷,朔风冷雨,越看越觉得凄凉。连杨大爷似乎都日渐萎靡,偶尔喝点酒,话都少了,就是猝不及防的叹气,然后回屋睡觉。这那有点过年的样子。林小强和李兵一合计,不说张灯结彩吧,好歹买两个灯笼挂上,也喜庆喜庆,免得像是在坟堆里守丧似的。手里还剩几个钱,正好也办点年货,也让杨大爷高兴高兴。

    出门也不用和杨大爷打招呼。林小强哪儿知道这什么东西哪儿买啊,就只有李兵出马。手里钱不多,这买灯笼就不能去大商场,那要去批发市场。这价钱差着一倍呢。今天天气还不错,虽说不近,那也乐得活动活动,慢慢走着去。只不过李兵发现自己走起来也一瘸一拐的更厉害了,林小强说,那是身体自己习惯了。李兵笑骂道你给他养成这个习惯真是恶趣味。

    道路旁连道行树都张灯结彩,到处披红挂绿,节日氛围倒是烘托的不错。可是现如今,这过年哪还有过年的意思,说吃点好的吧,平时什么吃不到?无非就是菜多点,鸡鸭鱼肉山珍海鲜堆一桌子,这暴饮暴食还容易得病呢。喝点什么吧,现在这酒只要你想喝,就当自来水灌也没人拦你,天天这儿喝哪儿喝,肝还要不要了?出去旅游?那就是扎堆看人脑袋,吃的喝的也贵,挤的要命堵的要死不说,上个厕所都要排队;待家里吧,这不是打麻将就是玩手机看电视,也跟平时没多大区别。只有上年纪的人还兴致勃勃的办年货,买这买哪,年轻一代,这年味已经迅速的消退了。

    说说笑笑,来到批发市场。大门前就有摊位,正是买灯笼对联福字儿什么的,李兵上前正要看看,有人后面拉了拉他袖子,喊道:“小林师兄。”

    到观里烧香的大妈奶奶们,虽然这嘴总是停不下来,每次都吵得林小强李兵头痛,但是人家却最讲规矩。林小强帮着做饭的时候,就说了,他们再这么着,那也是在家人,在家比不了出家,出家的那都要叫师傅,就算年纪小,也得叫小师傅。林小强虽然不是真的道士,可是吃在庙里住在庙里,那就是半个出家人,所以这身份就要比她们高,那就得叫师兄。林小强年纪小,就叫小师兄,林小强俗家姓林,也没有正式的法号,那就叫小林师兄。这刚开始叫的时候,林小强还挺不好意思,一群当自己伯伯婶婶爷爷奶奶的叫自己师兄,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是久了也就习惯了,反正他们爱叫不叫,自己该叫大妈叫大妈,该叫奶奶叫奶奶,各叫各的,倒也挺好。

    转头一看:“呦,赵大妈。”

    “诶,买东西呢?我街那面就看见你了,赶紧过来打个招呼。”

    “嚯,这么远就看见我了,你这眼神还不错啊。”

    “不错,不错什么啊,就你这模样的,我隔一里地那也认得出你来啊。”

    林小强一想倒没错,自己这穿的像居士一样,头上留着发髻,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估计这全市就这一份儿。只要不是瞎子,自己往人堆里一站,那不一眼认出来。自己也是犯傻,这不白问嘛,呵呵一笑:“你老人家也买东西?”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你这是要买什么?”

    “哦,我说买两个灯笼回去挂上,也显得过年的样子。”

    “好,好,”赵大妈轻轻一拉林小强,低声说:“别在这外面买,这外面贵。走我带你到后面去,后面的店子不当道,东西便宜。”

    赵大妈拉着李兵就走。李兵一想,这要买便宜货,确实得跟着老太太。不管他便宜多少,冲着人家这么热情,也不好不去。

    穿过热闹的市场,赵大妈就带着李兵奔后面。刚靠近后面的店铺,就看见人们招呼着往外跑,跑出去都站在街边,抬头看天。这热闹赵大妈哪能错过,拉着李兵就挤到前排。李兵跟着抬头一看,这个吓人,对面四楼一家,也没做保险窗,就在窗户外面搭了个不锈钢的花架子,花也没种,估计就铺了几块板,现在正有一个小孩在哪上面爬来爬去呢。

    李兵吓一跳。这要是掉下来,那还了得。好歹自己也是跳过一次的,对这后果最有发言权。围观的人也没闲着,给110,120,119打电话的,体力好跑上楼要砸门的,在下面张罗找东西接的,左右比划垂直落体方向的,一时喧哗起来。

    上面的孩子可能听见下面怎么突然热闹了,一看人多,就要往外爬。下面的人一阵惊呼。李兵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干什么,林小强说:“快,我来!”

    “啊?你来什么?”

    “呸,笨,身体给我,好救人啊!”

    “哦”李兵这才反应过来。刚把身体交给林小强,那孩子就往下坠,林小强见势不好,拔脚就往外蹿,这一跑忘记了左脚使不上劲,啪就摔地上。林小强倒也顾不得那许多,赶紧一咕噜站起来,看孩子这就到二楼的高度了,拼命一挣,还是原地拔起来将近一米,双手接住孩子就抱在怀里,跟着势子就往下掉。本来,按林小强以前的身手,顺势一蹲一蹿,那叫一个潇洒。可这左脚伤了,一点地人就往下倒,仗着林小强功夫了得,生生硬转了半个身子,往外泄了一步的力,拼着后背着地。这叫说时迟那时快,动作说起来这么多,旁人看来,那是林小强一跳上去就咣砸地下了。

    物理学原理那是不能违背的。别看只是个小孩子,这一下林小强也摔的直接背过气去。小孩估计也是吓蒙了,没吱声。周围人呆住了。过了几秒,林小强缓过气来,哎呦叫痛,小孩子也缓过神来,哇哇就哭。这一大一小出了声,周围人才回过神。赵大妈一步就蹲在林小强身边:“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这真是修行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你们站着干什么,帮忙啊。”

    周围这才忙碌起来,有伸手赶人拉警戒区保持空气流通的,有懂行的上来招呼林小强别动小心二次伤害的,有出去引导救护车的,有招呼让出通道的,不一会,“乌拉乌拉”救护车也来了,“完了完了”警车也来了。

    抬上救护车,直奔医院。林小强和李兵直说郁闷,这都三次来医院了,怎么这么倒霉。好在一通检查,孩子毫发未损,林小强除了点小挫伤小擦伤,并无大碍。林小强左看右看,这个个都带着口罩,不知道哪个是小夏啊,就有上次熟识的护士跟林小强开玩笑,这也算是熟人了,一打听,小夏休息。

    微微有点失望,门砰一声打开,呼啦就拥进来一群人,倒把林小强吓一跳。

    进来一位大妈,进门一见到林小强,上来抱着林小强的腿就跪下,连说带哭,这就要磕头。

    好在赵大妈一把扶住,说这人家修行的人,平白受你这些头不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连拉带拽的把人弄起来,这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哭,林小强李兵倒也听个大概。

    这是孩子奶奶。说这家人家吧,日子也不错。这老太太两口子当年响应晚婚晚育本来结婚生子就晚,现在的年轻人,不疯到二十八九了,他就是不结婚。好容易娶了儿媳妇,就等着抱孙子吧,可这儿媳妇身体的原因,那叫习惯性流产,五六年,怀了三次,都没保住。历经千辛万苦,这都六十多了才有这个宝贝疙瘩。那一家人真是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掉了,小小心心养着这孙子。孩子身体还不错,这一来二去就一岁多,长的挺好,也挺可爱。这婆婆和儿媳妇,就不可能没有舌头碰牙齿的时候,以前没这孩子,老太太还略略占点上风,等这小祖宗一出生,儿媳妇那就翻身解放了,这就叫此消彼长,敌退我进。鸡毛蒜皮的,一家人日子过得也挺带劲。这一天,老头子出去老同事聚会,儿子儿媳妇说难得有假期,人家小两口出去逛逛,老太太就家里一个人带孩子。可这老太太也闲不住,看这天气好,想着过年前把沙发套靠枕什么洗一洗,那面洗衣机停了,把孩子就放在客厅,到后面阳台晾洗的东西。她想着这孩子也小,自己去去就来。等她晾完了转身回来,孩子不见了,门砸的逛逛响。开门一听说孩子掉下去了,老太太直接就晕过去了,前后脚的送进医院。抢救过来张嘴就问孩子,一听孩子没事,直接就奔这屋感谢林小强来了。

    “救命恩人啊,你这真是救了我一家的命啊。这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他们交待啊!”边说边哭,那都不叫哭,就是号,所谓嚎啕大哭。这就是后怕。

    旁边的人也劝,一会儿家里人也赶过来,孩子抱过来怎么痛怎么爱,怎么自责,儿子媳妇又怎么宽慰她,一家人怎么又对林小强千恩万谢不必细表。

    这年货也没有办成,灯笼也没有买成,还弄一身伤回去。转过天来,这家人那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给林小强送锦旗。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有给和尚道士送锦旗的嘛?

    林小强没经历这个.傻乎乎的,赵大妈王奶奶的簇拥这他就把锦旗接过来了。这就拍照啊,摄像的啊。这家的儿子就掏钱,大红包就递上来了。林小强脸皮再厚,这也不能接啊。人家就改口说捐给庙里,可这观里是杨大爷主事,杨大爷坐椅子上没动静,眼睛眯着,不知道是不想掺和还是瞌睡了。那林小强更不能接了。正在推让,赵大妈就说了,得了,你给钱,这修行的人肯定是不会要的。昨天小林师兄不是说买灯笼嘛,你就买俩灯笼挂上意思意思也就行了。这一说不要紧,人家一会就买了一对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口。进去一看冷锅冷灶的,还有个老道士那儿到死不活的,赶忙又买一堆柴米油盐。大妈们帮腔,林小强拦也拦不住。

    这孩子奶奶,就神像前磕头,说这是菩萨保佑啊,不然这一家就完了。昨天晚上啊就后怕的睡不着,以后啊,一定经常来烧香,菩萨保佑孩子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李兵暗笑,这上面是老君,又不是菩萨。但是何必说破,等这老太太念叨念叨,说不定晚上回去就踏实了。

    好容易闹够了.晚上回屋,林小强还真把锦旗给挂起来了。这也不知道哪儿做的,上面写:“敬谢:宝真观小林居士”看来还是问了人,林小强不是道士,但是真名还是不知道;中间两排个大字:“道心高尚,救人水火”,后面是这一家名字年月日。林小强背着手看的津津有味,李兵倒是大批不伦不类。看了一会,躺下玩手机,嚯,到处转发林小强救人的图片视频,题目叫:“身残志坚道德高尚,舍己救人出手不凡”。舍己救人这李兵林小强都认可,出手不凡林小强说这算个屁,李兵说挺不错了。林小强愤愤不平的是身残志坚,李兵嗤之以鼻的是道德高尚。

    “我哪儿就不高尚了?”

    “你一个贼,你自己说,你犯的案够进去呆几辈子了?你还高尚?”

    “旧账别提,这眼见得我实打实的救了一条,不对,两条人命呢!”

    “得了,还两条。你啊,这也就叫良心未泯,人性尚存。还高尚。”

    “呸!放屁!算了算了,懒得跟你扯,这是送我的又不是送你的。你就吃醋吧。哎,你还真别说,以前啊,我这出手做生意,高兴倒是高兴,别人也捧。可这次我怎么感觉不一样呢?你说,这做英雄是不是就是这感觉?”

    “我呸呸呸!就你,还英雄呢?你还真不要脸!”

    “你这人!懒得和你说,睡觉。”

    观里东西齐全不少,林小强李兵也兴致勃勃准备过年。过了几天,被救孩子的父母又来了,说是家里商量来商量去,总觉感谢之情还是没有表达。都是年轻人,今天无论如何林小强也得给面子,请吃一顿饭总要去的。

    几乎生拉死拽的把林小强给弄到饭店。地方还挺高级,本来说包间里吃,林小强死活不干,靠墙的位置找了个桌,这就坐下。小两口看来也做了些功课,不点大鱼大肉,都是上好的素菜,林小强暗暗觉得可惜,白来了。这也不上酒,也没什么可聊的。说陪个领导,陪个客户,酒杯一端,李兵还行,这就这么尬聊,也只有靠林小强了。好在这几个月林小强跟着大妈奶奶们那没白混,装神棍的功夫但是见长,一套一套的说的人家还真以为这是玄门高人。

    聊着聊着,动了下身体,往后退了退椅子。林小强眼尖,就看见桌子腿哪儿卡着东西,发绿光,不知道是什么。好奇想看看,这都几乎没怎么吃,又不好假装掉筷子。心生一计,直接就说跟人家女的说,麻烦你站一下,我要提提鞋。

    这女的和林小强对坐,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往下一看,原来自己穿的是短裙,虽说是冬天,里面有裤子,可是人家低头从下面看多少有点不雅。这心说出家人到底是出家人,还真讲究,怪不得关键时刻救儿子一命,连忙站起来,弄到旁边她老公到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起立。林小强弯腰下去,他那身手多快啊,手指一动就拿在手里。起身又招呼坐下,客气几句。

    这也不用背着,林小强就大大方方好像从怀里摸出来一样,拿在手里一看,这是一个玉坠。也不大,铅笔粗细,一节食指那么长。这应该叫玉管吧?里面穿着深红的线,看来是不知道谁掉地下了。颜色挺绿,看着是个好东西。

    对坐那大哥看见林小强摸出个玉来,这可找到话题了。

    “师傅,这是你的宝贝?”

    “啊,没事盘着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小强一动手指头,赶紧把线拉出来,就剩一玉管:“这意思大哥懂这东西?”

    “也说不上懂,就是公司里有几个好这个的,平时没少听他们说,懂点皮毛懂点皮毛。”

    “那正好。我这也是偶然得的,也不知道值不值钱,算不算宝贝。正好,你就帮我掌掌眼?”

    那大哥站起来,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去,坐下一通细看,对着光线照。鉴定半天:“嗯,师傅,你看,这水头也好,这绿我看有点祖母绿的意思,里面也干净,没有杂质,师傅,你这可是个宝贝呢!”

    “哦?宝贝?那能值多少钱?”

    “值多少钱我不清楚,不过,要是照我同事他们的说法,没个十几万可能买不来。我这说了不算啊,你还得找真正懂的再给看看。”

    “靠,就这么点个玩意十几万?我还以为几千块的东西,没事拿回去玩呢。”林小强吃惊的跟李兵说。

    “废话,黄金有价玉无价,现在这玉,那炒的多厉害。”

    “这下烫手了。”

    “什么烫手,还人家呗。人家掉了这么值钱的东西,肯定着急啊。”

    “怎么还?你知道是谁掉的。”

    “报警啊,交给警察,叫他们自己查去。”

    “也对,反正这儿之前什么人吃过饭警察问清楚了找到就是了。还是不行,这你说十几万,人家不信怎么办?随随便便往往哪儿一扔,再或者,有识货的,拿个假的换了。”

    “那你怎么办?”

    “嘿嘿,好办,警察里咱们有信得过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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