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大人心里有一万句那什么,他脸上不照旧得陪上苦哈哈的笑脸。

    同理,殿下吩咐的事情再难办,就算她“老人家”一句话撂下人就没影了,他也得给办喽!

    好在是“天无绝人之路”,竟真有一位贵女肯屈尊赏他一个脸。

    廖御史家的嫡女,闺名一个娴字。

    这位小姐在那一群贵女中虽只在末流,但廖家虽非簪缨世家,也算书香门第,她也便有个清贵的身世,她自己又是饱读诗书,原也不差什么。只是她性子冷清了些,想是不愿意去为了一个尚还虚无缥缈的人去钻营,因此在宫中便不大受待见。

    廖家的姑娘晏台初早年间也曾见过,以他那时所见,便觉小丫头绝不是个爱风头愿出头的人,不知这次怎么肯冒众怒。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时候来谁都是救他的“命”,他还能假惺惺的劝回去不成?!

    只等这天明的时候,接驾的凤辇刚刚好到了雁荡山下,把那尊大佛从山里挪动宫里,他就阿弥陀佛了!至于廖家姑娘,想来以那位的脾气秉性,既住在宫中,便还没准备好动手的时候,也会对其庇护一二吧。不过最终能否如此,倒要看小姑娘自己的表现了。

    晏台初三分心思看在马上,一大早天不亮的混沌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在车驾最前头,不知一时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往后面空荡荡的轿撵上看去,不想这一转头,却被一方长而软的东西扑了一脸。

    晏台初沉着脸闭着眼把“蒙头盖脸”的面纱揪下来,递给了手忙脚乱的小丫头。待听得一声娇咳,这才把眼睁开了。

    世家出身的人,骨子里的风流性实际是免不了了,他做再多年的史官,也不会说就肯死守那些男女虚礼了,只不过合朝之中,谁人不知,廖闻察廖大人家里向是家传甚严。

    他虽讨不到老婆多少年,但也犯不着这时候去看人家丫鬟模样,给彼此找不痛快。

    晏台初清了脑子,定神去看,发现这小丫鬟他倒还有印象,看头脸衣裳,是在廖家姑娘最跟前伺候的一个,她被马拖着磕磕绊绊追到他这里,来做什么?后头拨派伺候的禁卫军用不上吗?

    “大人恕罪,贱婢失礼!”

    “无妨,你且起来说,何事寻本官?可是小姐有什么事?“

    “大人明鉴,是‘贵人’”

    晏台初呵呵一笑,心说小丫头片子讨打,敢来跟他这里讲规矩,你们家小姐虽然进了宫,她自己愿不愿意的还另说呢,你却这么着急。然而他“装模作样”的呵完,嘴上却道:“敢问姑娘,贵人有何吩咐?”

    晏大人乃是公认的最好说话的人,您说要“尊卑”的关系处,那咱就按“尊卑”的讲究来,称你一声“姑娘”,称她一声“贵人”,他又不会掉块肉。

    更何况,这会儿还怕着您家主子半途罢工呢!

    “晏大人客气,贱婢不敢。回晏大人的话,我家贵人说,想请您个方便,即便将凤辇停于此处,剩下路程,她欲亲自步行,登山迎凤驾。”

    “这……”这回晏台初是真被震到了。世家的小姐们无论出身资质,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修为或功夫在身上的,甚至也不全是“花架子”,这他知道,但,从这里到雁伴山顶,不算还有百十里的平地路程,只说那上山,一个深闺里养出来的娇小姐,如何使得?

    “晏大人,这是贵人的意思。”小丫鬟又开口了。

    晏台初本心里是不愿掺和别人的意愿的,奈何他家里老爹跟廖大御史私交不是一般的近,这“意愿”的主人他还见过人家小时候的模样,少不得多饶一句。

    “既是贵人的意思,事倒无妨,不过以防万一,还请姑娘带下官去亲见贵人一面。”

    小丫鬟笑意漾到了眉眼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贵人所料不错,晏大人,请随贱婢来。”

    ……

    *

    “依依,你昨晚不是已经将图纸都绘出来了?对这座城,你还有哪里不了解的?依我说,你倒是可以去找那禁军统领或者巡防长官打个秋风才是,反正也只有我会知道你之前所为。什么时候这种事儿都要亲力亲为了,又不是说你真要在这座城里住一辈子……”

    “你瞧。”

    “哎?瞧什么?”加菲丝毫没有意识到某人真正的意图只是想截断它的碎碎念,真个顺着她面对的方向看去了。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好歹是座山,再低再颓也有树有草的,不是太宏大的景象,它哪儿看得见!

    “依依,看什么看什么?”

    “看美人。”

    “……”

    “那姑娘,挺有意思的。”

    “……”这意思,本神兽在想着怎么保全您面子呢,您却在准备花式撩妹啊哈!

    *

    ……

    “回大人,已过辰正。”

    晏台初一摆手:“知道了。”

    他也不是有什么看时候的事情非要问,想那主仆二人的脚力,这会儿可能山边都还没挨到。他只是心里稍有点没着没落的,问个时辰,也勉强能定个心绪。

    顺便告诉自己,“反思”时长还不够。

    晏台初缓缓吐一口气,心说小美人和大美人还真是不一样,又想,他的确该听泠湛的,加紧讨个老婆了。也好,不会再有下次这种情况:姑娘马车帘儿一掀,探出一只裹在云纱里的素手,三两句他现在忘了具体内容是什么的话,然后他就晕了头的“从”了……到现在脑袋里还晕晕乎乎的!

    晏台初强自打起精神站将起来,养出习惯似的往那边儿一看,然后伸过一半的懒腰就那么卡在那里了,差点儿没把中青年人的一把好腰拗折!

    他木着脸把自己的五官四肢一一摆好,心知眼前这副情境没有哪一位可以跟他解释解释,只好自己消化了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廖家姑娘太过柔弱,不按常理出牌的殿下也觉得让美人劳顿不好,这便亲自把人一路从山上抱下来了,而已。也许,只是抱着,“飞”下来的。

    无论如何,眼前看见的已经是这样了,不是这样他也没权利没能力去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殿下她抱着人一步上了那近米高的凤辇,把人往辇上一放,摘了自己漆黑的斗篷往人一身白衣罩云纱的大小姐身上一拢,道:“烦你帮我这一次,我会在暗里跟着,你只需静坐即可,不必忧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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