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谣言的威力还是巨大的,不过大半天的时间,欧阳山庄的信誉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谁也不能说自己是彻底干净的,只是欧阳山庄之前一直隐隐约约有统领武林的意向,被这件事这么一搅和,肯定又要延期了。

    傍晚的时候,闷在屋子里开会的几个人终于钻了出来,感觉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一个个眼窝发黑面容憔悴,连平遇秋都安静了许多。只有步离人这个一直状况外的人保持了一贯的不爽。

    欧阳青尘又组织了一次集会。但是这一次并没有像早上的英雄会那样大张旗鼓,仅仅只在山庄内的院子里进行,请的人也只有各路说得上名号的人,以及各门各派有些地位的人。

    楚寒天去凑了个热闹,但是他满脑子都在感叹,欧阳山庄不愧是欧阳山庄,庄子里面就能有这么大的空地,就这样还能去屋后边的后山那里刨块地出来,也是钱多没地使。

    楚寒天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心想自己现在改行做贼来得及吗。

    这次规模更小的会议没有那些走过场的玩意儿,开得飞快。欧阳青尘甚至连开场白都比早上省了一半。几句话之后,立刻拐入了正题。

    “……虽然艳鬼已死,但是江湖之中的威胁并没有减少。”他顿了顿,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扫了一圈场中,“还有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魑魅堂。”

    这一回下面可没有义愤填膺,相反,会场中弥漫起了一股诡异的不安。各门派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犹豫与不确定。

    “事实上,就在昨夜,中阳门的护印楼主杜秋鸿被发现死在了别院厢房的院子里。”欧阳青尘并没有提到桂花树,大约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在英雄会召开之前,有中阳门弟子报告说,在来山庄的路上,曾经遭受到了魑魅堂的袭击。”

    “而到现在,到底是谁指使魑魅堂干下这些杀孽,还不得而知。留这样一个可怕的组织在江湖之中,无论对谁,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所以,我提议,英雄会的初衷不改,只是将讨伐对象从艳鬼改为魑魅堂。如今武林一盘散沙,再不团结统一起来,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欧阳青尘的声音一字一顿,雄浑有力,听在听众的耳朵里仿佛打鼓一般,“经过我们白天一天的讨论,大家一致推举出中阳门门主扶风起,扶门主暂为讨伐魑魅堂的统领。不知座下各位,是否还有其他的意见?”

    座中一片沉默。想来也是,龙松涛叶不伤这些,若是有意见,那么在之前闷在屋子里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提出来了。其他弟子位阶不够,还轮不到他们来说话。眼下唯一有资格持反对意见的馐姑娘又不在场,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见没有人反对,欧阳青尘又继续说道:“虽然艳鬼已死,但是我山庄既然把飞景剑放了出来,就再无收回去的道理。讨伐魑魅堂急需各路江湖好汉的鼎力相助,我提议,这柄剑不再作为讨伐艳鬼的奖赏,而是作为比武大会的奖赏!”

    这回大家都愿意说话了,座下一片哗然。扯门派之间关系斗争他们不行,但是说到比武,那江湖儿女谁能拒绝呢?而且还有这样一柄绝世兵器。就算自己的武功路数并不用剑,那拿到这把剑也是光荣的象征。

    实在不济,还能卖很多钱。

    楚寒天也激动起来。这真是天赐他一个合理合法取得飞景剑的良机。

    趁热打铁,新的比武大会将在三天之后进行。欧阳山庄的人立刻行动起来,赶制公告和帖子,以昭告天下。只是辛苦了那些因为艳鬼尸体而提前离场的人,恐怕又要马不停蹄地跑回来了。

    *

    楚寒天回来的时候馐姑娘没在房间,他绕着整个庄子找了一圈,差点准备上报失踪人口了,终于在山庄的一个极其偏僻极其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发现了馐姑娘。

    那里紧挨着山庄的外墙,一墙之隔就是了无人烟的青山绿水。连山庄的杂役都很少到这里来,可是这里居然有一间小小的木头房子。

    馐姑娘就站在木屋外,她神情木然,呆呆地透过窗户看着木屋里。

    楚寒天几步上前,拉了拉馐姑娘的袖子,“阿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刚刚山庄里又集会,我正要跟你说呢。”

    馐姑娘对山庄又有什么新闻不太感兴趣,她下巴朝木屋里努了努,道:“你看里面。”

    楚寒天眯缝起眼睛朝屋子里面努力看去,只见里面暗沉沉一片,大约是个仓库,里面放着簸箕扫帚以及各种工具,杂物堆积的中间有一张积满灰尘的桌子,艳鬼的尸体就被平放在那上面。

    那具残缺不全泛着铁青色的尸体,胸腹部的蓝花已经全数被拔掉,只能看见零星的蓝色花瓣点缀在血肉之上。她宛若一摊烂肉般堆在破旧的桌子上,失去了蓝花,这具尸体以超越正常的速度开始腐败,楚寒天已经能闻到淡淡的恶臭从窗户里飘出来。

    馐姑娘冷冷地说道:“他们告诉我要先将艳鬼的尸体单独安置,调查清楚究竟是谁送的尸体之后再做决定。”

    她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但是楚寒天却一清二楚。

    楚寒天安慰道:“别太难过,这个天气尸体放不了多久的。他们也就说说而已,肯定今天一过,就肯定得把尸体拿去下葬了。”

    “下什么葬啊,”馐姑娘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又好像自己正在说的内容不值一提,“反正也是时间一到,随便找个山沟就扔了。你当初扔艳鬼的时候还能用衣服包一下,他们可能连这样一件衣服也懒得出吧。”

    虽然她言辞之中提到了楚寒天,但是楚寒天却并没有之前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他扭过头看馐姑娘,看她表情漠然,形似木偶。

    她总是这样,说出的话,露出的表情,使用的语气,和她内心的想法永远是背道而驰。世上怎么会有人是这样的呢?所有人都觉得她很怪,但也许对她来说,嘴角上翘就是难过,眉眼冷淡就是悲伤,如果是这样的呢?

    “阿馐,你……”

    “我要砸了这间屋子,然后把艳鬼好好地安葬。”馐姑娘忽然语出惊人。

    楚寒天把之前那点有点忧郁的思绪扔了个一干二净,当机立断摁住馐姑娘的肩膀。

    “阿馐,你冷静一点。欧阳青尘那边还有事情我没跟你说呢。”

    虽然也是不淡定,但这回馐姑娘没有像之前会场上那样进入狂暴状态,还听得进去人话。她冷冷地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死死地把屋子里盯着,好像她再多盯一会儿,艳鬼就能活过来似的。

    楚寒天把三天后的比武大会告诉了馐姑娘,末了又兴高采烈地补充道:“阿馐,我真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找到这把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有机会拿到这把剑!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啊。”

    馐姑娘像没听到一样,隔了好一会儿,才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拿了剑也好,拿了就能走人了……”

    楚寒天没听清,“阿馐你在说什么?”

    馐姑娘转过身来,阴沉沉地说道:“欧阳青尘今早上才跟我说要彻查艳鬼背后的事情,结果今晚上就又把大家的视线引到魑魅堂身上去,还转头弄起了比武大会……我怀疑他根本没想要弄清艳鬼这件事。”

    “怎么会呢?”楚寒天有些莫名,“艳鬼的尸体直接打乱了他的英雄会,还弄出了他家以前的丑事,搞得他都没法名正言顺地争夺武林盟主一位,只能暂时把统领的职务交给扶风起。都这样了还不想搞清楚?他欧阳青尘的心也太大了吧。”

    “是啊……”馐姑娘喃喃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寒天道:“阿馐,先去吃晚饭吧。比武大会还有三天时间,这三天我们还能把这些事情都好好理一理。”

    馐姑娘点了点头,正要跟着楚寒天离去。忽地她一转头,目光又如铁钩般直直地死盯着木屋的窗户。她刚刚似乎听见了那屋子里传来很诡异的响动。

    楚寒天见她停下,又问道:“怎么了阿馐?”

    馐姑娘摇了摇头,跟在楚寒天身后离开了这里。

    她看着楚寒天的背影,嘴唇动了动,连着身体都有前倾的趋势,可是最后她还是又缩了回来,缩回她一如既往的样子,冷淡而毫无人情,木然地走着。

    她和楚寒天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有些事情,不必告诉他。

    *

    结果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程苏南。

    楚寒天一开始对程苏南的印象还不错,但是经过上次一役,万万没想到程苏南也是个烦人的主儿。话多他能够忍受,但是他不能够忍受程苏南不停地问他一些不能回答的问题。

    ——我能怎么办?!我直接说我出身青城派然后被你们中阳门的人围殴至死吗?!

    程苏南这回问题少了很多,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寒天和馐姑娘这对搭配,侧了侧身让馐姑娘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横身挡住了楚寒天。

    楚寒天眼睛都瞪大了——你刚刚明明看见馐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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