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寒天控制住了全场,所有人都等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馐姑娘忽然原地暴起。她纵身往前,身如蛟龙,一只胳膊一看就是瞄准了楚寒天和程苏南之间的空隙,对着林小烟的手上去的。她的速度之快,当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有人先她一步挡住她动作的时候了。

    有人比馐姑娘动作更快,就在她快要欺身到程苏南眼前时,闪身出来,右臂抬起,堪堪将馐姑娘夺花的手挡住。

    馐姑娘看上去颇为不悦,甚至连楚寒天都能察觉到她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焦虑。

    那人青衫一袭,正要收回手说话,但馐姑娘扭身一转,手顺势在自己腰上一抹——

    这回最先出手的是楚寒天。

    他在馐姑娘刚撤身的同时已经上前,一把拽住了馐姑娘停留在腰间的手。若仔细看去,能察觉馐姑娘已经拈了两根筷子,只是被楚寒天这么一摁,两根筷子又插了回去。

    也就在同时,他低声对馐姑娘耳语道:“别动筷子,一动筷子他们都知道你是谁。”

    这句话果然有奇效,之前还一反常态暴躁地准备大打出手的馐姑娘,瞬间安分了下来。

    这时那青衫人才双手背后,细细打量了一眼馐姑娘和楚寒天,他看起来比这两人要大出半个辈分,一双眼睛平静又深不见底。馐姑娘和他的视线一碰上,立刻别过脸看向他处。

    青衫人道:“如今山庄之内,武林豪杰众多,有些摩擦矛盾是难免的。只是如今我们大敌当前,还望诸位多多忍让些。拎得清主次轻重,方是大业之道。”

    他说话颇为老成,比他的长相又老了半个辈分。楚寒天有些不以为然,但旁边的程苏南却恭敬地对青衫人行礼道:“二庄主说的是。”

    原来说话的人竟是欧阳山庄二庄主欧阳青尘。

    自从欧阳家家主欧阳坚丧命于魑魅堂之后,欧阳家长子欧阳西尘难以孤身支撑大局,于是之前被派来江南一带主要负责这边事务的欧阳青尘,便成了支持兄长的最好支柱。包括此次英雄会,也是欧阳青尘负责主持。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凭借着多年来的积累,在江湖之中的名望也算极高。

    有了欧阳青尘发话,程苏南当机立断从林小烟手上一把抢过白牡丹,递给楚寒天道:“楚兄弟,我们中阳门弟子并非如此斤斤计较之人,不过一朵花而已,就此奉上。”

    楚寒天心想,就此奉上个鬼,明明是你们抢我们的。

    他自己也没发觉,对于林小烟的话他尚且将信将疑,但是对于馐姑娘说的话却是坚信不疑。

    楚寒天接过白牡丹,又转递给了馐姑娘。馐姑娘接过花,也不给欧阳青尘行礼,也不理会旁观众人和楚寒天,径自转身就走。

    顿时,周围又响起一片不满声,主要针对的是馐姑娘对于身为前辈的欧阳青尘的不尊重。

    不过欧阳青尘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又打量了一番楚寒天,那双敏锐的眼睛盯得楚寒天一阵背后发凉。他干笑着朝欧阳青尘陪了个罪,正待大步去追馐姑娘。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身手,实属不凡。”欧阳青尘忽然开口,他眼看着楚寒天,“但是要走正道,才对得起你这身本事。”

    楚寒天听了这话忽然觉得很暴躁,他转过头来对欧阳青尘一笑,道:“多谢提点。”

    继而,马不停蹄地跑了。

    *

    闹剧散场,水榭上的乐坊专业素养极高,依旧在继续演奏,丝毫没有被这番插曲给扰乱。原本看热闹的看客也纷纷散开,又回到水池边听曲。也有这样一闹失了兴致的,沿着反方向往客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欧阳青尘朝程苏南点点头,也就此离去。从头到尾他的脸色都严肃而低沉,似乎有什么心事沉甸甸地坠在他胸口。

    顿时只留下程苏南和林小烟还留在原地,程苏南不悦地看着林小烟,道:“你争风吃醋,也太不会挑时间地点了。”

    林小烟却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反而,她蹙着眉一本正经道:“师兄,若真就是一朵白牡丹,那我和她争一两句就算了。”

    “那不然还要怎样?难道那不是一朵普通的白牡丹?”

    林小烟忽然变得神秘起来,她四下看看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凑到程苏南耳边小声道:“师兄,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

    *

    “现在不是白牡丹的花期,为何却有白牡丹出现在此地,你就不觉得奇怪?”说话间,馐姑娘已经把白牡丹放在屋内的桌上,自己则在一旁坐下。屋内空无一人,也不知她在对着谁说话。

    几乎是紧随着她的尾音,房门传来吱呀推开的声音。楚寒天一脸忧郁地走了进来,双手环胸抱着剑,“我不觉得奇怪。”

    “……?”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白牡丹的花期是什么时候。”

    “……那现在你知道了。”

    楚寒天的注意力依旧没在白牡丹上,他寻了根板凳坐下,依旧有些忧郁地说道:“我感觉,也许二庄主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为什么?”

    楚寒天把欧阳青尘提点他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分析道:“就算他看出了你的武功很高,但是我不过是拦了你一下,没道理他光凭这点就会说出’有如此造诣’这种话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看出了你是离浮苑主人,由此判断跟着你一伙的我也武功不凡。毕竟,离浮苑的人,从来都不是等闲之辈。”

    馐姑娘神色凛然,看着桌上已经蔫掉的白牡丹,“我不会就此离开。”

    “当然,我也是。”楚寒天忽然变了个脸,原来忧郁的表情一扫而净,换上了一副看上去就很假的积极态度。

    “那么,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朵花。”馐姑娘道,“白牡丹有一个别名叫做白茸,懂了吗?”

    楚寒天瞪大眼睛,“这朵花是花魔的?”

    馐姑娘点了点头。她伸手把花瓣一瓣一瓣地摘掉,翻转了放在桌上。白牡丹花色洁白,然而被翻转过来的一些花瓣背后竟然有黑色的脉络。馐姑娘像拼图一样把有黑色脉络的花瓣交错放好,示意楚寒天来看。

    只见那些原本毫无意义的黑色脉络,被这样有序拼好,竟然连接成了一句话。

    ——速速离庄。

    无头无脑,毫无理由的一句话。对于一个刚刚才说了不会离开的人来说,这句提醒真像一记耳光。

    楚寒天看向馐姑娘,“她叫你速速离庄。”

    “……我认识字。”

    “那你离不离?”

    馐姑娘沉默半晌,忽地又道:“这里,少了一个角。”

    她的手指在花瓣之间敲了敲,楚寒天伸了个脑袋过来,看见“庄”字最下面的一横似乎短了点。

    “要在花瓣上弄出黑色脉络来已经很困难了,或许是她在做这朵花的时候工艺出了点什么问题?若你不指出来,我甚至都发现不了,这应该不算什么吧?”楚寒天迟疑道。

    馐姑娘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楚寒天说得在理,嗯了一声,不再讲话,只是用手把花瓣一拢,又用力揉了揉,硬是把那堆花瓣揉成了花泥。似乎这样还不算,又从房间后窗里一点一点地掰开细细碎碎地扔了出去。

    *

    关于云间庭,江湖之中所知甚少,主要原因是这个门派坐落在与世隔绝的昆仑山上。当年这是魔教的地盘,但魔教被打散之后,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云间庭。

    至于这个门派的真面目,从来没有人见过。只是有传言,上昆仑时能在山间隐隐约约听见女子的狂歌浪笑,看见女子恣意狂舞的身影。据说云间庭内尽是女子,且都是被世人所不齿的女子,结合传说,那番放浪形骸的形象的确不怎么受待见,于是江湖中便将云间庭的女子,统称云间狂女。

    若一直都这么各自安生,或许云间庭也只不过是一个略显神秘的隐世门派罢了。但偶尔,也有云间狂女会下山进入这江湖之中,她们一般单独行动,行事亦正亦邪,丝毫不受江湖道义准则的束缚。唯独有一点,那就是个个都心狠手辣。

    因着这邪戾的作风,云间庭在江湖中结下的怨仇远比善缘多得多得多,渐渐地,云间狂女也变成了邪道的代名词,想要寻找她们的人,也日渐增加起来。

    一来二去,云间庭的神秘面纱也被揭开了多多少少。其中,最为人所众知的,便是云间庭庭主贴身的四位侍女——妖魔鬼怪。

    “……其中的’魔’,名为花魔。据说是一位种花极其厉害的女子,莫说什么珍奇异种,她甚至能够无视节气培育出各种花来。不然,现在怎么会有冬季才盛开的白牡丹?”

    程苏南看着林小烟一本正经的脸,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林小烟又递上一片白色的花瓣,继续道:“而花魔有个标志,那就是白牡丹,但是并非普通的白牡丹。这种白牡丹的花瓣背后,有奇怪的黑色脉络。”

    她捏着花瓣翻过来一看,果然洁白的花瓣上有一丝黑色的痕迹。看样子,还不像是什么用颜料沾染上去的。

    林小烟小声问道:“你说,楚少侠怎么会和云间狂女在一起,是不是被那些女人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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