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崔湜的话中,上官婉儿听出了一丝不寻常。上官婉儿对卢小闲说不上了解,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李持盈和亲一事,卢小闲断然不会不管,可偏偏这两天他什么都没做,这不能不让上官婉儿觉得奇怪。

    上官婉儿想起了崔湜刚才告诉自己的话:“卢小闲一直在叙旧,而且中午还请了阿史那献喝酒,”

    上官婉儿心中一动,难道卢小闲是要……

    上官婉儿前两日还听说,李持盈闹得相王府上下不宁,可这两日却没有了任何动静。

    将这些异常联系在一起,上官婉儿的思路逐渐清晰,她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卢小闲是准备携李持盈偷偷离开长安,让与吐蕃和亲之事落空。

    不,决不能让卢小闲离开长安,为了自己,为了母亲,为了崔湜,上官婉儿也不能让卢小闲离开长安。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脑中闪现出一个端庄女子的面容,她长长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只有牺牲你了……

    ……

    李奴奴与李持盈这些年来无话不谈,她们是最好的闺蜜。听到李持盈要去吐蕃和亲的消息,李奴奴是既难过又担心。难过的是李持盈要去吐蕃了,今后自己恐怕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担忧的是吐蕃是高寒之地,从小娇生惯养的李持盈如何在那里生活下去。

    难过也好,担忧也罢,从小在皇宫长大的李奴奴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只有认命的份。

    李奴奴知道李持盈心中是藏不住事情的人,摊上这样的事一定会痛不欲生。

    可是,李奴奴见到李持盈后,却觉得非常奇怪,李持盈不仅没有任何的悲伤,而且出奇地平静,似乎去吐蕃和亲的是别人,而不是她本人。

    李持盈越是如此,李奴奴就越不放心,她瞅着李持盈忧心忡忡道:“盈盈,若不舒服就哭出来,这样子会憋坏的!”

    李持盈满不在乎道:“我为什么要哭,我才不哭呢?”

    “可是……”李奴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奴奴在相王府没有待多长时间便离开了,是李持盈催着她走的,李持盈的反常举动让李奴奴很是困惑,但她却没有往深处里想,只当是李持盈被刺激过度了,才会有这么奇怪的表现。

    送走了李奴奴,李持盈这才松了口气。

    李持盈之所以急着催李奴奴离开,是因为她忍得实在是太辛苦了。

    李持盈与李奴奴十分要好,几乎无话不说,可李持盈答应过卢小闲,卢小闲告诉她的话再不能讲给任何人,所以她在敷衍李奴奴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愧疚。

    李奴奴回到宫里,正想着心事,却见婢女前来通报:“上官昭容来了!”

    “上官昭容?”李奴奴怔了怔,“她怎么会来?”

    李奴奴安分守己,从不与各种是是非非扯上关系,在宫中口碑很好。上官婉儿与李奴奴完全不同,她的长袖善舞在宫中那可是出了名的。李奴奴对上官婉儿的才华很是仰慕,但却敬而远之,很少打交道,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像今日这般登门拜访,那可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正迟疑间,上官婉儿已经进了屋子。

    “公主,刚看你从宫外回来,是不是去看玉真公主了?”上官婉儿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李奴奴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看着婢女奉了茶退下后,李奴奴奇怪地问道:“昭容可是从未到我这里来过,莫非有什么事么?”

    “倒是没什么事!”上官婉儿叹了口气,“只是听了玉真公主将要远嫁他乡的消息,我很关切她,心中感慨万端,相王府我不便去,知道你与玉真公主是好友,所以想与你聊聊!”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李奴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感激道:“我替盈盈谢过昭容了!”

    “吐蕃距长安万里之遥,谁家愿意让闺女远嫁异国,在一个言语不通、风俗不合,举目皆是异类的城邦中生活一辈子?即便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也不会愿意,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皇家脉裔。但和亲公主却没有选择,因为她身上流着皇室的血。”上官婉儿一边说着,一边暗中打量着李奴奴的表情变化。

    果然,李奴奴面上显出了悲戚:“是呀,可怜的盈盈,如果能重新选择的话,我想她一定不会愿意生在皇家!”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这首思乡曲出自当年汉朝和亲公主刘细君手笔,只要能回故乡,哪怕是化身为黄鹄她都愿意,恐怕玉真公主到时的境遇,也比刘细君好不到哪里去!”说到这里,上官婉儿关切地问道,“你去见到玉真公主,她现在怎么样?”

    “我觉得盈盈好奇怪!”李奴奴哪里知道上官婉儿的心思,将李持盈的反常表现向上官婉儿述说了一遍。

    上官婉儿听完,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但这话却不能说给李奴奴。

    上官婉儿听罢,故意装作吃惊道:“糟糕!”

    “怎么了,昭容?”李奴奴心中也是一惊。

    “我听说人在临死前,就什么都看开了,玉真公主莫不是想寻短见?”上官婉儿摇头道,“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表现!”

    上官婉儿这话其实根本经不住推敲,但李奴奴关心则乱,越想越有可能,情急之下用颤抖的声音向上官婉儿问道:“昭容,那有什么办法能救救盈盈?”

    上官婉儿一脸无奈道:“除非不让她去和亲,可陛下已经定下的事情,怎能轻易变得了?”

    李奴奴眉头紧蹙。

    “我听说卢侍郎对玉真公主一往情深,在朝堂上以一己之力为玉真公主据理力争,也没有说服众臣!”上官婉儿叹息道,“可惜一对有情人被活生生拆散了!”

    李奴奴眼前闪现出卢小闲笑呵呵的模样,李持盈对卢小闲的感情,李奴奴是知根知底的。

    可是,李奴奴同样喜欢卢小闲,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能埋藏在心底。因为,她怕伤害了李持盈。

    李奴奴似乎有些明白了,李持盈为何会有这样怪异的表现,原来她的心已经死了。若是换作自己,也会心死,也会做出李持盈一样的决定。

    李奴奴脸色变得苍白。

    见李奴奴这副表情,上官婉儿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她还要再添一把火:“按照陛下的本意,派玉真公主去和亲,是为了大唐与吐蕃结盟,让国境安宁,百姓安居,若玉真公主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仅大唐颜面尽失,陛下也要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这对陛下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上官婉儿这番话彻底让李奴奴坐不住了。

    李奴奴虽然只是李显的养女,可这些年来李显对她却着实不错,甚至不亚于对待李裹儿,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李奴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决不能让李显受到这样的打击,就在这一瞬间,她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胆决定。

    上官婉儿看人很准,她算定李奴奴肯定会牺牲自己来保全李显与李持盈,故而才会一环套一环说出这一番话来。

    李奴奴虽然冰雪聪明,可是比起经过大风大浪的上官婉儿,还是嫩了许多,一步一步跌入了上官婉儿的圈套当中。

    既然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上官婉儿便主动告辞了,她知道李奴奴将会做什么,至于最终是什么结果,一切就要看天意了。

    ……

    同样是夜幕将临之时,同样是在尺带珠丹住的客舍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尺带珠丹看了一眼乞力徐与仇恨水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很想知道,这次来拜访他们的是谁?

    是太平公主?

    还是卢小闲?

    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不管谁来,尺带珠丹都不会在意了,和亲公主已经确定,与大唐结盟的使命已经完成。后天一大早,他便可以与玉真公主共同返回吐蕃了。

    说起来,这事还真要感谢太平公主,若是没有她当初的提议,这一次尺带珠丹只能空手而归了。

    仇恨水打开房门,站在面前的不是太平公主,不是卢小闲,也不是四方馆的监官,而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年轻女子。

    看见面前的女子,仇恨水呆住了。

    “金城郡主?怎么是你?”仇恨水身后的尺带珠丹惊呼道。

    “尺带珠丹王子,我来找你,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情!”说这话的时候,李奴奴非常平静。

    ……

    李显有睡前读书的习惯,这是当年被流放时养成的习惯。

    杨思小心翼翼对正在案前看书的李显道:“陛下,金城公主求见!”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晚了还要打搅李显,杨思肯定会推脱掉的。可是李奴奴就不一样了,一来是李显对她非常疼爱,二来是李奴奴平日里对他非常尊重,让他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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