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京城,位于北门附近的一处大杂院西北角的排房,最角落的那间屋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屋外廊下有两个扎着辫子的大姑娘听见了,忍不住红了眼。

    个头较高辫子上扎的红头绳的姑娘停下手里正在搓洗衣服的动作,“宝儿姐姐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个头较矮头绳是蓝色的姑娘摇头,把搓衣板上的衣服放到盆里浸水,盆里的水立刻染红。

    “赶紧把衣服洗好晾上去,我去外头瞧瞧。”扎红头绳的姑娘说道。

    “嗯。”蓝头绳姑娘把自己手头上的衣服拧干,将污水倒掉,红头绳姑娘已经离去,她把衣服洗完晾好后,将旁边小红泥炭炉上的药罐盖子打开,看了下里头的药汁,叹口气把盖子盖去,起身进屋里去。

    自那天震慑过来找麻烦的几个混子后,这院子里就没人敢乱动她们的东西了,所以她才敢把药炉就这样摆着进屋去。

    等她进屋后,院子里原本躲在屋里的婆婆妈妈们,才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一出来,几个相熟的,靠在一块儿说悄悄话,眼睛还不时偷偷朝那间屋子瞧。

    屋里头,蓝头绳姑娘正站在窗前往外看。

    “这些老虔婆真是讨人厌。宝儿姐姐,等你好了,咱们就换个地方住吧?”蓝头绳姑娘嘟着嘴抱怨着。

    被称为宝儿姐姐的女子,半躺半坐在床上,她因受了内伤,才会不断的喘咳,“你们别故意去挑事,要是惹来官府注意就不好。”

    大杂院龙蛇杂处,谁也不知道,当下对着你温言软语示好的人,会不会过头就把你捅到官府那里去得赏银。

    她们毕竟有案在身上,不止黎令熙那件事而已。

    现在清平门很乱,今天可能还是高高在上的门主,明儿就沦为阶下囚被卖给官府换钱去。

    她们姐妹千里迢迢跑来南楚,虽是出任务,但其实也存了点心思,想着若有机会,就赶紧脱身走人。

    想到这里,宝儿忍不住叹气,当初黎令熙走的时候,就跟她说过,让她不要死脑筋,他让她去保护大小姐,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自然是听命行事,如若不然,那就保护好自己。

    当时她还觉得,他怎能这样交代自己?不是应该要求她,对大小姐尽忠职守死而后已吗?而且什么是合理范围?

    那会儿的她,不懂。

    可经过这些年,她总算是明白了。

    当年他为何跟她说,你是杀手,不是保镳,让你去保护大小姐,本就不对,但因为老门主对他们有恩,他不得不派人去保护大小姐。

    想到那位任性的大小姐,那么美艳鲜活的一个大美人儿,活着的时候,是那么的任性妄为,那真是不怕得罪人的主儿,只要让她瞧着不顺眼,就能派人教对方生不如死,她在大小姐身边的这几年,就因不从她的命令,挨了几责打。

    想到那些年被大小姐伤害的那些姑娘家,宝儿又叹了口气,似乎从她行刺黎令熙失败之后,自己就一直不断的在叹气啊!

    真是,头疼啊!

    蓝头绳姑娘看她老叹气,上前倒杯茶给她,“宝儿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些天老叹气?”

    “想到大小姐那些年害了多少姑娘家,就忍不住叹个没完。”

    蓝头绳姑娘闻言便噤了声,她也是大小姐的受害者,当初她在大小姐身边侍候,因为端进去的洗脸水太烫,而被打了一顿扔出去,那时的她被打得遍体鳞伤,被扔到乱葬岗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死了。

    是宝儿姐姐把她捡去,让人照顾她,伤好之后,又替她向黎门主说好话,黎门主见她资质不错,才点头让她进庄子培训。

    老门主死后黎门主被那些人逼走,大小姐总算从高高在上的山巅跌落下来,她没少寻机去踩她一脚。

    是宝儿姐姐提醒她小心点,否则那天那些人去糟蹋大小姐的时候,说不定自己也会顺势被他们污辱了。

    想到这儿,她跪倒在宝儿面前,低声道,“宝儿姐姐救命之恩,我一直不曾好好谢过。”

    宝儿轻笑,“难为你还记着这事。”

    “素芊若非宝儿姐姐相救,当年早就死了。”蓝头绳姑娘低垂着头,“宝儿姐姐,咱们得防着素喜些,她,她后头可不止一个主子。”

    宝儿点头,“我明白。”她伸手在素芊的头发上轻轻抚过,“素喜她这两天总往外跑,我怕她是同人联系上了。”

    素芊扶着宝儿的手起身,宝儿见她站稳了,便放开手,顺势在被褥上轻抚过后,遂捂住嘴轻咳起来。

    素芊忙去外头,把药罐拿进来,将药汁倒在桌上的药碗中,“宝儿姐姐先缓缓,一会儿药凉些就能喝了。”

    “嗯,多亏了你们两照顾我。”

    “宝儿姐姐当初也是这样照顾我啊!”素芊抬头朝宝儿娇憨一笑。

    素喜这时正好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扭过头暗撇下嘴,然后才扬起头对宝儿和素芊道,“可总算连络到人了。”

    素喜去连络的人是清平门在南楚京城的负责人高大成,这人平日混迹于各大赌场,想找人,不是很容易,得有些耐心才行。

    宝儿笑着对她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是,宝儿姐姐,咱们能搬了吗?住在这儿,总觉得渗得慌。”素喜道,素芊在旁附和着。

    “不急。”宝儿安抚她们,“想搬,也得等高大爷连络咱们。”

    “也是。”高大爷没连络到,她们身上的银钱根本不足以应付租赁新屋子。

    药凉后,宝儿服过药就睡下了,连午饭都没吃,素芊给她留了个馒头,素喜则给她留酱菜,然后两人先后离开了。

    近晚时分,她们两仍没来,倒是隔壁住的一个婆子上门来,她的大嗓门吸引了不少人在外偷听着。

    大杂院里住着的人都对这新搬来的住客感到很好奇,平日只有两个像是丫鬟的姑娘忙里忙外的,另一个似乎是病了,总待在屋里不出来。

    婆子嗓门很大,被她问话的姑娘话声若蚊蚋,时不时还咳个几声,外头的人好奇张望着,可也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等了好半天,才看到婆子走出来,婆子面对大家的问话,只摇头道,“那姑娘是个苦命的,带着两个丫头来京里投亲,谁知没找到人,自个儿却先病倒了。”

    “可那天我们家那口子说,她们不像主仆三人。”

    “你家那口子眼睛有我毒不?啧!你们夫妻两啊趁早死了那条心吧!以为人家姑娘年轻单纯好哄啊?呸!告诉你,那姑娘可精了。平常人被我那样绕过来绕过去的,早就昏了头,把我问的事老老实实的交底了,可这姑娘愣是没透给我半点消息。”

    婆子看起来很着恼,大家同住大杂院中,对婆子套人话的手段,大都心知肚明,且他们谁没被婆子套过话啊!若婆子说这姑娘精明,大伙儿自是信服的。

    更何况大家刚刚在外头,都听到婆子问些什么问题了,也就是没听到姑娘的话而已。

    然而婆子也没理由骗他们,因此听完婆子的答,大伙儿也就散了。

    直到月上梢头,素芊和素喜才陆续来。

    素芊是拿她们刺绣的东西出去换钱,素喜自是又去找高大爷,之前只说连络到人,却没说详细情况,可见不过是搪塞之词,这会儿来,雀跃写在眼中,嘴上更像是小黄鹂鸟儿般吱吱喳喳个没完。

    素芊倒是难得的安静得很,既没夸耀自己挣了多少钱,也没同她们说那绣铺老板对她拿去的绣帕的称赞,她如此安静,正在兴头上的素喜自不在意,宝儿却忍不住多瞧她几眼。

    用过饭后,宝儿服了药先睡了,素喜难掩喜气的在床上翻覆去,直到半夜才睡着,至于素芊,她满怀心事的睁着眼睛一宿没睡。

    天还没亮,宝儿就醒了,发现喜芊没睡,她也没开口询问,只是缓缓起身去解决生理需求。

    等素芊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重床上躺下了。

    “宝儿姐姐怎么起了也不喊我?”素芊状似抱怨的起床走过来,手里还抱着枕头。

    “昨晚上没睡好?”宝儿笑着反问她,素芊点点头,“姐姐是知道的,我这身手不过是半路出家的,能活到现在,全靠运气。”

    “我知道。”按说,救了她之后,就不该再把她拉进深渊,可既入清平门,想离开?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是,她是被大小姐让人打了个半死,但也只半死,不是吗?所以她把人救来之后,还是得跟当时的地下门主黎令熙报备。

    那时老门主已经不怎么管事了,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黎令熙去做,若非如此,老门主又怎会没发现副门主已经对他不服许久。

    老实说,宝儿真看不出来黎令熙那时可看出来了?

    那时老门主想招黎令熙为婿,大小姐不肯,她想叫黎令熙哄着她,没想到黎令熙不肯哄她,黎令熙那人软硬不吃,把大小姐气得够呛,养伤那段日子里,她曾经无数次想,并猜测,黎令熙是否不愿娶大小姐,所以明知副门主对老门主怀有恶意,却不曾向老门主示警,为的就是想要摆脱这桩婚事,毕竟老门主对他有恩,直接拒绝未免太不给老门主面子。

    而大小姐心里其实对黎令熙甚为倾慕,否则也不会让老门主为她招黎令熙为婿,不过大小姐个性极为别扭,她喜欢黎令熙,表现于外的却是对他的处处刁难,老门主夫人劝过她不知多少,可就是讲不听。

    宝儿心说,说不定黎令熙以为大小姐很讨厌他,只不过是碍于父威不敢明白讲出来而已。

    她原以为自己的猜测很靠谱,后来得知黎令熙那段时间忙得很,她又觉说不定黎令熙根本没发现副门主的歹意。

    素芊没发现她走神,仍在絮絮叨叨着自己的难处,宝儿过神时,她正说到大小姐死得凄惨,“若非姐姐提醒,我走得早,不然,我就,就”说到这儿,她手指绞着被褥,声若蚊蚋,“姐姐是否早就知道,那些人那天会去找大小姐麻烦?‘

    否则怎能那么刚好通知她赶紧走人呢?

    “我不知道,只是早听人说,要给大小姐一个教训。”门里有不少人家的女眷曾被大小姐寻各种由头惩治过,所以老门主死了,老门主的儿女们不成器,却还把唯一一个念旧情的黎令熙给逼走,他们不趁机收拾大小姐,更待何时?

    只能说宝儿的判断很准,所以她那天也早早避开了,直到天亮才来,正好把那几个流连不走,还在大小姐身上发泄的家伙给刺了个对穿。

    大小姐大概也知自己要死了,便交代她,来南楚找黎令熙,宝儿不知她让自己来南楚走这一趟,究竟是要做什么,因为大小姐话没说完就死掉了,当时新上任的门主,要求她听从大小姐的遗命。

    事实上,天晓得大小姐的遗命为何?那家伙连门主的信物为何都不晓得,就敢扛着门主的大旗命人替他做事?真是可笑。

    至于她那天为何鬼迷心窍跑去行刺黎令熙?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为何。

    天光大亮,素芊睡着了,宝儿悄悄起身,素喜已经揉着眼坐起,发现素芊不在身边,她愣了下,转头就看到正在穿衣的宝儿,她忙下床来帮忙。

    “我没事,你忙你的吧!”

    素喜点头,把衣服穿好后,走到宝儿床前,低头看着素芊良久,然后出手如电袭向宝儿,不想宝儿早有准备,在她袭来时,以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她手中的匕首,稍稍用力一扭就把那把匕首给扭断了,匕首尖飞向素喜,素喜忙用左手来挡,想要把匕首尖打向宝儿,不过宝儿脚下微动,把素喜拖离床畔的同时,也避开了素芊从被褥下袭来的长剑。

    宝儿右脚轻抬将匕首尖踢向床上的素芊,素芊闪避不及被匕首尖砸入大腿中,疼得她紧皱眉头,她一记鲤鱼打挺,长剑砍向素喜欲抢她长剑的左手,素喜疼得松开右手的匕首。

    素喜的左手被砍的鲜血直流,右手里的武器已失,气得她心头火起,右手握拳攻向素芊,素芊手里长剑袭向素喜的下盘时,宝儿也没闲着,接住已断的匕首,狠狠戳向素喜的腹部,同时右腿一抬,把匕首尖狠踩进素芊的大腿。

    三人已有两人受伤,唯一没受伤的宝儿却早受了内伤,三人都有伤在身,同时后退一步戒备着。

    “素芊你口口声声说宝儿姐姐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要杀她。”

    “你也好不到那里去。”素芊冷哼,“别以为我们不晓得,你和高大爷说好了,把宝儿姐姐交出去换钱,然后你们两个打算远走高飞。”

    素喜一愣有些气急的质问,“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素芊转头看向宝儿,“姐姐肯定以为救了我,可是我是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完作那些任务的?我武艺不如人,想要活命,就只能出卖色相,把人勾上手之后再取其性命。”

    素芊不像她们这些自小就被当杀手栽培的人,她原是被卖入门里当丫鬟的,可惜命运多舛,从丫鬟到杀手,个中辛酸非本人无法体会。

    她原以为成为杀手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再痛快不过,谁知会需要靠出卖色相来完成任务,时间一长,原本被她感激的宝儿就成了推她入火坑的罪魁祸首,所以她要宝儿死。

    至于素喜,无非是想脱离清平门,又想捞一笔,她把宝儿和素芊当成自己成换钱的筹码,高大爷告诉她,宝儿行刺黎令熙失手,等官府要抓人,他们就把她交出去换钱,而素芊,则会被当成是宝儿的同伙一起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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