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庄主想,既然凤庄主都说不用管,他便只交代人看着些,旁的事,他们不插手。

    等辞了凤庄主他们,到百里庄后,百里庄主的几个亲信簇拥着他去了书房,其中年约六十许的老人不等大家坐稳,就急着开口,“庄主,您真要听凤庄主的,不管这事吗?”

    百里庄主点头,老人又急道,“您不考虑一下吗?咱们可以把徐大小姐截过来,老夫觉得,若是您的话,徐掌门应该会很乐意,招您做女婿的。”

    “然后呢?把百里庄并入点掌派?你们乐意?”点苍派是怎么壮大起来的,别人或许不知道,百里庄上下却是再清楚不过。

    当年百里老庄主的姑母夫家本是羡城附近的一小门派,百里庄主祖父的姑表妹嫁入点苍派后不久,娘家就遭遇一连串打击,先是长房嫡长孙意外身亡,嫡系几个孙子在外遭人挑衅,被打成残的就有五个,重伤者三人,因此身亡的就有四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痛失五个优秀出众的儿孙。

    女婿家专程派人过来襄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反正谈到后来,老庄主姑母夫家就被并入点苍派了。

    老庄主还特意走了一趟,原本还很健壮的姑母夫妻,似乎一夜老去,老态尽显,老太太看到娘家大侄子来,就先哭诉起来,话里话外都在外责老太爷,不该应这门亲事的,现在不止坑害了孩子,还坑害了他们家,就连祖宗的基业也被坑害了。

    因为他爹宠妾灭妻,所以打小百里羡实就是跟着祖父长大的,老人家过世之后,他便把祖父的书房接过来,他祖父写了一大堆手札,各式各样的都有,练功心得、出游经历等全都写下来。

    其中最让百里羡实印象深刻的,就是祖父姑母一家被并入点苍派的事。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亲信,多是祖父留下来的,也有他自己收拢的。他们这事,多多少少都有点记忆。

    反倒是他爹和百里沧两人,是完完全全的不知情,又或者该说,他们两是被刻意隔绝在这些事情之外。

    偏偏两人都没感觉。

    百里沧他姨娘的事,也是他祖父记在手札里的,不过他老人家并不知五房四叔的打算,他只是感到疑惑,四叔又不是没有亲姐妹,可他和亲姐妹显然不是很亲近,却同百里沧他姨娘感情极好,好到他老人家这素来不管内宅事的人,都注意到不对劲了。

    百里羡实叹口气就不再想这些事,改而和心腹商议起和凤家庄及瑞瑶教合作的事情来。

    百里庄上下约莫有近千人,不过在庄里的,大约近百,其余的都分散在各地的产业,他对瑞瑶教的商队和货栈很感兴趣,对那位张总负责人更加感兴趣,因为瑞瑶教的货栈及商队,就是在他手里发展起来的。

    虽然说,他如今似乎已退居幕后,但若能跟他讨教讨教,相信必能获益良多。

    隔日,凤公子一行人早早就结账离开了。

    百里庄主则在早饭时,跟他娘说了一声,便着人把百里沧的姨娘带上,连带她屋里的东西也都收拾装箱,一并送往五房四叔家去。

    这一路行来,自然是惹得不少人关注,大伙儿都知道,前不久,百里沧出事,活活把他爹气死了!今儿新上任的百里庄主这么大阵仗,是又要闹怎样?

    等到他把人往四叔家门一丢,百里庄主也不停留,直接走人,只留下一队人高马大的护卫,保护一位嬷嬷,这嬷嬷一张嘴,就细数了百里沧他姨娘的罪状,老嬷嬷毫不隐讳,极直白的,把四叔表妹如何经四叔介绍,勾搭百里故庄主,又怎么在孕期中恃宠生娇,几度把正室气得动了胎气。

    这些事,让市井小民们听得津津有味,老嬷嬷直说到百里沧其实不是百里故庄主的亲儿子,而是他替兄弟养着的,兄弟哭着求他的,他没办法才勉强答应,可他没能帮兄弟把孩子教养好,百里沧张狂好斗性子极野,他根本管不住他,最后遭人寻仇而死,是他愧对兄弟。

    老嬷嬷一抹眼泪,哭着道,“我家故庄主,是个实心眼的人,四老爷交代给他的儿子,他可是如珠如宝的待着,连对亲儿子,都没这么尽心尽力啊!”

    四下议论纷纷,大家都说百里羡实他爹是个实在人。

    老嬷嬷最后又道,“故庄主没把四老爷的儿子教好,已然以死谢罪,故庄主已然过世,再无余力为兄弟照顾人了,我们庄主说,故庄主交代了,还君明珠,还请四老爷见谅,庄主只是小辈,没那个能力照顾四老爷的红粉知己,请四老爷自行带去照看了,另外,这些年,她们娘两儿在敝庄的花费,庄主也不跟四老爷索讨了,就当是我们故庄主给您赔罪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蒙了。

    百里五房的四老爷,把怀孕的红粉知己托百里故庄主照顾,却没付半毛钱,这对母子所有的花费都是百里故庄主付的?而且此前可是一直有传言说,百里故庄主打算越过嫡长子,把百里庄交给百里沧继承的。

    这四老爷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让百里故庄主对他如此掏心又掏肺的?

    然知晓内情的人,听了老嬷嬷这话,不由在心里暗点头,心说,百里故那个傻子,只怕是直到临终才晓得真相吧?而且还不是百里沧他姨娘说的,应该是正室母子说的。

    谁让百里故胡涂呢?临了,他的妻儿不打算让他就这么胡涂的死了吧?

    当外头开始热闹起来时,四老爷还沉浸在温柔乡中,四太太倒是已经起身,念完了经,正准备用早饭,才端起碗来要喝粥,就听得外头咶噪,她听力不太好,只听得外头乱哄哄,心头七上八下的很不舒服。

    正要打发人去赶人,早有机灵的去打听来了,往四太太面前那么一说,四太太立刻气得把那碗红枣桂圆粥给砸了出去。

    “这是怎么事?”

    去打听的媳妇子有点胆怯,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把话给说了。

    四太太一听是百里沧的姨娘,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是百里羡实查明白了,四老爷把怀孕的表妹塞给他爹做妾,百里羡实这是恼了她家老爷,心疼他爹替人养儿子不说,还因为这个便宜儿子,轻忽了自个儿的亲儿子,他这是出气来了。

    不过严格说起来,也确实是他们夫妻对不起人家。

    本来嘛!四老爷和表妹暗通款曲蓝田种玉,因为四太太拦着不让进门,他们两就把这个锅甩到百里故头上去,百里沧出生后,四老爷也没跟表妹断了往来,两人还又生了个女儿,这些,四太太都一清二楚。

    百里故被妾室哄得晕头转向,打算把百里庄传给百里沧,四老爷是乐见其成,一心等着百里故死后,他的亲儿子继承百里庄,然后他这个亲爹再上门去认亲,嫡长房的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落到他们五房手里啦!

    四太太也心知肚明,百里羡实母子是怎么被欺负的,她也都看在眼里,反正吃苦受罪的又不是她,她不过一内宅女子,只能管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管得着嫡长房的事吗?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切会被百里羡实给拆穿了。

    外头老嬷嬷说的好听,可四太太知道,人家嘴上说不索要百里沧母子这些年的花费,其实是在告诉她,赶紧的,识相点,掏钱赎罪啊!

    五房那有什么产业?还不是全靠她的嫁妆在养活一家老小,想到这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四老爷呢?快去请四老爷出来。”四太太气急,喊的声音的变了调还分叉,刺耳极了,叫一众侍候的丫鬟仆妇难受得恨不得捂住耳朵,可谁也没敢动,就怕这动,把四太太的怒火给引了过来。

    四老爷被请过来时,还臭着一张脸,直到被拖到家门,看到委顿于地的表妹,他才浑身一个激灵的醒了过来。“翠芳,你,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他还没发现自家大门外,远远近近被围了满满的人,大家在看到他的时候,眼里可都闪着八卦之心呢!现在听他这么一喊,全都直勾勾的盯着两人瞧,四太太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这一头。

    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也站在她身边,两儿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就怕她火气上来,把他们爹给拆了。

    翠芳姨娘自百里沧死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她只知儿子死了,却不知夫主也死了,连这便宜父子下葬,她也不曾出席过。

    百里故在世时,时常带着百里沧母子赴宴,他的那些猪朋狗友未必识得百里老夫人,但都认得翠芳姨娘,百里老夫人不想送丈夫最后一程了,还得看到她那张脸。

    百里故那些老朋友们,看到他嫡长子带着辆车,往五房来,都好奇跟了来,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听到了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些老纨绔们,还是通点人情世故的,听老嬷嬷那么说,在心里对照下昔日老友待翠芳姨娘的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

    “肯定是这家的四老爷和这女人作局,诓了百里故啊!可怜老东西打了一辈子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四太太眼看这场面乱的,挥挥手叫人把四老爷连同那老嬷嬷一起带进府去,不过,百里庄主留下的护卫立刻把老嬷嬷护得牢牢的,“对不住,四太太,庄主交代过,嬷嬷说完之后,就把人好好的送去,嬷嬷,您说完了吗?”

    老嬷嬷才点头,立刻就被护卫们带走了。

    四太太气得直想跺脚,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忍住了,“把四老爷,和那人带进来。”

    四老爷和翠芳姨娘就这么被带进去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将所有好奇的眼光排拒在外。

    百里庄主听了下人报后,只一句知道了,就不再管。

    而凤公子他们一路往青竹别院来,才出岩城,便看到有队马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凤公子看到那马车上的标志,不由多看了两眼,凤庄主察觉得到了,问,“怎么了?”

    “那是点苍派的标志。”

    “是吗?"凤庄主不在意,他只想早点看到老婆。

    策马往山上去,而点苍派徐掌门也发现了凤公子一行人,不过因为他们马速极快,所以他并未看清他们的相貌。

    正想派人跟上去,就有嬷嬷来报,夫人不适,想下车歇歇脚。

    徐掌门无奈,只得照办。

    而袁家袁庄主骑在马上正要出发,不想一个侍从匆匆告进,小声的对袁庄主说了几句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袁庄主听了之后,脸色丕变,片刻后才挥手出发。

    车队启动,本要前行的袁庄主策马往旁偏了下,袁大少爷见状靠过来问,“爹,没事吧?”

    “没事。”他只盼自家行动能够快一点,最好是赶在徐掌门他们到之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落定。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求,徐掌门夫人不适,一进城就直奔医馆,大夫把脉后,说,“夫人动了胎气,似是过度劳累所致,夫人毕竟是有岁数的人了,若想保住这一胎,就得好生养着,不能动气,否则母子皆可能有危险。”

    大夫这么说,徐掌门夫妻两哪敢乱动,只得派人先去客栈投宿,等夫人服过安胎药后,再做计较。

    心里想,随即就打量起医馆的环境,医馆是给人看病疗伤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太干净,不过还算收拾得很好了。

    只是要让妻子住在这儿,徐掌门觉得委屈妻子了,只不过他到底在江湖上走动的日子不算短了,怎会轻易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徐掌门夫妻住下后,便派人去找女儿徐秀梅,只是徐秀梅不在,说是出城赴宴去了。

    再一问才晓得,原来是袁家庄的袁庄主为凤庄主办接风宴。

    徐掌门一听就觉有问题,不过妻子要安胎,还是先别让她知道的好。

    他走出医馆,问去打听消息的人,“袁庄主在哪儿为凤庄主举宴?”

    那侍从想了下道,“说是在岩城外的庄子。”可具体是在哪儿,他哪知道啊!他们又不是本地人,其实就算是本地人,没有门路,又怎知袁家庄的别庄在何处,除非这个别庄就在他们家隔壁。

    黎浅浅她们迎来了凤公子一行人,看到他们风尘仆仆满面风霜,蓝棠不等黎浅浅开口,就已经先使人去备热水,好让他们兄弟洗漱更衣。

    凤公子看到黎浅浅就笑了,“头跟你说,我那外甥的事。”

    “他会走路了吗?”

    “会了,一会儿跟你说。”才转头就被凤老庄主逮着,“先跟我说那小子的事,说完了再去洗澡。”

    凤庄主极其不厚道的,笑着离开,凤公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大伯父,极希望他大发慈悲一下,可惜,凤老庄主不为所动,凤公子只得先灌上两杯茶,苦命的说起小外甥的生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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