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大小姐也许没那么挑剔,但向来是閰王好见,小鬼难缠。

    元儿之前就已经挑剔过,客院给她们的被褥等物,觉得那些物什的颜色太过鲜亮,与铁大小姐的喜好不符。

    针线房今天送来一批新物什,很不巧,颜色又同元儿之前嫌弃的一样,元儿见了自然是非常生气。

    对着送物什来的针线房管事劈头就骂,管事唯唯,心里却在想,这元儿姑娘看着娇弱,脾气却不小。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只是,元儿姑娘,这批物什的颜色,是之前铁大小姐要求的,我们可不敢擅自做主。”

    一开始她让人送过来的物什,颜色和绣样都是时下姑娘家最喜欢的,她哪知这位从北晋来的铁大小姐的喜好,和她们南楚的姑娘不同?针线房的工作量不轻,每天上门的客人多不胜数,有些会留宿,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有些当天就离开了,也有人住个两三日就走。

    其实整个凤家庄里头,客院的丫鬟、仆妇们的工作量应该算最重的了,天天要换被褥、床帷、枕头套、椅套、迎枕套等等,有些客人对这些东西很讲究,所以他们会自备,不用他们备下的。

    当然,也有像铁大小姐这样,用是用他们提供的,但挑剔的不行。

    就是怕再惹恼铁大小姐,所以这次送东西来之前,她还特地拿了样布过来请示,确定可行她才送过来,谁知又被元儿姑娘打枪。

    “是吗?”元儿闻言略吃惊,面上未显,“那你就跟我进去请示大小姐吧!”元儿说完话,径直率先走向屋里。

    铁大小姐自己挑的颜色,自然不能说不好,元儿听了暗恼于心,针线房管事暗抹把汗,把送来的物什交给纷儿,就告退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远道而来是客,客随主便,你却……”说不下去了,铁大小姐别过头,不理会元儿,元儿心里有气,面上不显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求原谅。

    纷儿不屑的撇下嘴角,指挥着其他几个丫鬟,把新送来的物什换上,等其他丫鬟把换下的物什抱出去洗,她打量着新送来的物什,这雪青色配奇石异兰蛮好看的啊!

    内室炕上,铁大小姐端坐看书,元儿还在哀哀求情,纷儿听着暗嗤笑,该,叫你擅自作主,明明这雪青色蛮好看的啊!偏她元儿大小姐,拿着鸡毛当令箭,哼!明明大小姐并不讨厌这颜色嘛!

    当铁大小姐主仆为屋里铺陈物什,心思各异时,针线房管事已经去向分舵主回报此事了。

    分舵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打发她走了。

    凤二公子听到铁大小姐四个字,不由好奇看分舵主,分舵主也不瞒他,把事情跟他说了,他听了失笑,“闹够了就趁早收手,别闹到无法收拾。”

    “这是自然。”分舵主笑,要是传出去,他们几个大男人,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那可不只止名声不好吧!

    “二公子,铁老庄主当众宣布,要把铁大小姐许给三公子……”

    “没那回事,小奕根本就没搭理他。”凤二公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分舵主却道,“这事咱们公子跟黎教主说过,黎教主知道怎么一回事。”

    其实凤二公子觉得,黎浅浅压根不在乎这事,那是铁老庄主自己一厢情愿宣布的,他们家小三事前根本不知道,算是被人算计一把的,事实上,小三没找铁老庄主麻烦,让他感到很惊讶。

    嗯,又或者说,他已经找那老头麻烦了,只是消息没传出来?凤二公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分舵主看,心里暗决定,回头就找数字公子要数据来看。

    分舵主被盯得浑身发毛,“二公子?”

    “嘎?”凤二公子回过神,见分舵主一脸忐忑,安抚的拍拍他,“没事,没事。”

    怎么会没事咧?“虽然咱们公子没认这门亲,但外头对此却有不少传言。”分舵主叹气,“也不知是故意给铁大小姐抬轿,还是,总而言之一句话,若任之不睬,难保传言不会越传越离谱,到时再来收拾,可就得费好一番心力了。”

    “何时开始的?”

    “确切的时间还不能确定,不过这几天,这则传言流传的速度,似乎变快了,而且内容也增多了。”

    凤二公子沉吟半晌,问,“铁大小姐出门时,可曾遇到什么人吗?”

    分舵主迟疑的看着凤二公子,“您是指?”

    “我想,京里那些贵公子们对她应该很感兴趣?”凤二公子若有所思,“有没有人特别积极追求她的?”

    “有,荣国公府的世孙算是追求最为卖力的一位,还有一位是韩国公。”

    荣国公的世孙尤见麟,今年十九岁,是个很有本事的纨绔,原本和辅国公的女儿订亲了,但前年辅国公出面解除婚约,荣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为了他的婚事操碎了心。

    本来是想要他去跟随高公子等人的脚步,去追求黎浅浅的,不过尤见麟以生意繁忙无暇出行拒绝了。

    这回会对铁大小姐死命追求,大概是因为,铁大小姐就在京城,京城是他的地盘,想要追求铁大小姐,他助力多得是,尤其他祖母和母亲,怕他娶不到老婆,肯定是卯足全力襄助。

    虽然铁大小姐是江湖人,但铁家庄势力不容小觑,铁二老爷是赵国武将,对逐渐走下坡的荣国公府来说,娶铁大小姐的好处,比坏处多。

    京里已无人家,愿把闺女嫁给尤见麟这个纨绔,荣国公父子对他已不寄以厚望,要不是他优秀的三个哥哥早死,府里这辈男丁除他之外就没旁人了,世孙的位置轮不到他来坐。

    而韩国公,今年二十九岁,前年甫丧妻,前韩国公夫人在世时未曾诞育一儿半女,所以韩国公想娶个身强体壮的,不想再娶南楚这些娇滴滴的贵女们为妻。

    韩国公太夫人原是希望他娶黎浅浅,一个乡下出来的丫头片子,好拿捏嘛!可是儿子嫌人家年纪太小,想想也是,儿子都要而立之年,媳妇还没及笄,娶妻就是为了开枝散叶嘛!这么小,何时才能给她生孙子?

    当得知铁大小姐来南楚,韩国公太夫人便相中这姑娘给儿子做媳妇。

    这两家的女眷算盘打得霹啪响,却完全想过,人家铁家是否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也许这就是这些习惯高高在上的权贵人家,一惯的思考方式,从来就只考虑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然后别人都得顺着他们,任他们予取予求。

    凤二公子冷笑,“这都什么人啊!”他大概可以了解,为何最近那则传言越传越盛了,看来是铁大小姐身边的人所为。

    北晋与南楚中间还隔着赵国,铁大夫人不会乐见女儿嫁到南楚来,所以就把铁老庄主自做主张乱点鸳鸯的那事传出来,便是要让他们凤家庄在前,替他们铁家庄挡灾。

    “喝药。”蓝海端着药,用脚一踢,将门踢开,分舵主略吃一惊,不过并没有太惊吓,他早听到蓝海的脚步声,会吃惊是因为蓝海竟然踢门。

    凤家庄众人皆知,蓝海是个好好先生,万没想到他会有这么粗暴的行为。

    凤二公子认命的接过药碗,先吹了吹,温度适口后,便一口饮尽。

    蓝海满意的把碗接过来,扔给跟进来的药僮,然后抓过凤二公子的手来把脉,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嗯,总算有些进步了。

    接下来又是一顿念叨,分舵主见状赶紧找了由头溜之大吉,凤二公子苦笑看着他离开,再度乖乖的领受蓝海的训斥。

    针线房管事回到针线房,看到刚整理出来的几套新物什,问,“这是要送去那儿的?”

    “给黎教主他们的,您看,成不?”

    管事伸手翻看了一番,雪青、藏蓝、粉红、绯红、樱红,前二者应该是给黎漱和章老的,后三者,则是给黎浅浅、蓝棠和章朵梨。

    “行,我送过去吧!”

    “您才刚回来。”捧着托盘的丫鬟有些失望,如果管事去送,她们就没机会巴结黎教主了。

    “嗯,还是我走一趟!既然铁大小姐那边是我送的,总不好黎教主这里,单你们去。”

    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她这管事,没把黎教主放在眼里呢!

    铁大小姐大概成不了二公子夫人,但黎教主成为凤公子夫人的机会可说是越来越大。

    虽说这事还没公开,但庄里几乎人人心知肚明。

    黎经时从宫里出来,本想和宝贝女儿好好聚一聚,没想到竟得知,她去凤家庄了。

    这……他家丫头都还没嫁哪!怎么就……不成,不成。

    黎茗熙拉着他哥咬耳朵,“不会是因为外头传的那件事,凤二怕妹妹知道,所以故意把她拐过去,让她不晓得外头传的那些事?”

    “我想,凤二公子应该没那功夫想这事。”黎韶熙笑,“妹妹应该是陪表舅和蓝先生,过府探望二公子去了,您忘了,二公子染了风寒,病得有些沉重?”

    “知道,但是……”

    “蓝先生要是知道凤二公子的病因,肯定要大发雷霆,接着要留下来盯着他养病也是理所当然的。”黎韶熙不担心这个,而是,“这则传应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想来应该是铁大小姐身边的人。”

    黎茗熙闻言可好奇了,“大哥怎么知道?”

    “很简单,铁大小姐是为凤二公子而来,她势必不愿有人提起她祖父乱点鸳鸯谱,把她和凤三凑在一起,但铁大夫人未必乐见女儿嫁到南楚来,偏偏南楚有些权贵相中铁大小姐,想要娶她为妻,而在南楚,除了铁大小姐身边的人,谁会那么清楚知道这件事?”

    就只有跟着铁大小姐来的人了,凤家庄的人当然也知道,不过他们都很清楚,他们凤公子想娶的是黎浅浅,而不是铁大小姐,所以他们就算知道此事,也不会故意散布此事,来给他们家公子添堵。

    黎浅浅才下楼船时,就从刘二那里得知此事,原本她以为是那个纷儿传出去的,所以她让刘二派人去接触纷儿,没想到会是元儿。

    后来一想,似乎也说得过去,因为元儿才是那个受重用的,她会让人传出这个消息,可见是铁大夫人授意的。

    “教主?”刘二见黎浅浅迟迟没有反应,便唤她一声。

    “元儿越过铁大小姐行事,铁大小姐知道吗?”黎浅浅好奇问道。

    刘二便把之前针线房管事去送东西,被元儿姑娘打枪一事说给她听。

    “看来,铁大小姐对她也不怎么样啊!”

    “那是自然,随铁大小姐南下的这些丫鬟和仆妇,都是临行前,铁大夫人才指过来的。”

    黎浅浅道,“铁大小姐蛮可怜的,千里迢迢而来,身边没一个值得信任之人也就罢了,偏她们还扯她后腿。”

    要是她早知道凤二公子的真实情况,想必不会拉着他故闹才是。

    “铁大小姐就算之前不明白,现在也该清楚了,她们就是她娘派来盯着她的。”刘二道。

    铁大夫人一直想要女儿能嫁进官家,或权贵之家,以为这样就能高人一等,却没想过,她家想高攀,对方也要看她家有何优势,值得让人家愿意娶个江湖出身的媳妇。

    鄂江王子虽同意婚事,却是让庶子娶她,她娘和铁永梅母女两都被鄂江王子府的名头给眩花了眼,浑忘了,一旦鄂江王子过世,世子继位,身为庶子的韩羡华就会被分出去。

    虽是宗室,但他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分家后,能有什么做为?只能仰赖继承爵位的嫡长兄鼻息过日子,只怕比嫁给寻常商户人家还要难过吧!

    “不知道那个铁永梅母女,花了那么大的精神,才把婚事抢过去,事后若发现,这门亲事,完全不若她们想象的那样美好时,会怎么样?”

    刘二原是不赞同的看黎浅浅一样,黎浅浅不以为意的挑眉质疑着,刘二最后还敌不过,想了想道,“怕是想把铁大夫人母女给杀了出气吧?”

    黎浅浅直笑,却不知,他们猜想的事情已然发生了。

    而稍晚,凤二公子院子也热闹得很,黎浅浅匆匆赶到时,就看到那个叫纷儿的丫鬟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外抖如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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