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慎轻摇着手里的文士扇,嘴角噙笑,满含兴味的眼四下打量着,太久没离开家,他对外头的一切都甚感好奇,管事从客栈后院匆匆出来,就见一长身而立的公子,站在通往客栈大堂的过道上。

    “慎公子。”他急忙上前见礼。

    “嗯,邱管事这回辛苦了。”黎慎轻声说道。

    邱管事忙道,“是小的份内之事,应该的,只是事有不巧,还是让耿家的护卫把耿护法给劫回去了。”

    黎慎看他一眼,邱管事悚然一惊,这才醒悟过来,现在是在外头!“小的该死。”

    “邱管事是办事办老了的,怎么会如此大意?”黎慎挑眉看他。

    邱管事额角冒汗,这位小爷许久不见,这威势几乎要赶上老太爷了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黎慎收了扇子,以扇轻点他的肩头,示意他在前带路,直到进了邱管事的房间,在屋里大桌子前坐下,黎慎才开口问起他们这次的事。

    邱管事正如黎慎所说,是办事办老了的,说起话来自然是偏向自己这一方,好的便夸了一两分,如顺利在耿家护卫重重保护下,将耿护法偷出来,并将之顺利带到赵国来。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他们也把人带上船了,只要等要开船,把人带回万寿山庄就大功告成。

    谁知熬过了在客栈等码头禁令解除,却在将人带上船之后,发生了意外,也不知是何人,竟然神通广大的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耿护法给救走。

    不过这一段他就草草带过了,因为他们也不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因此略过不提,也没什么,黎慎却听出了不对之处。

    “救走耿护法的人,你们可查出来了?”

    “这……应该就是耿家的护卫。”邱管事不敢说,他们根本查不到是谁做的,只是后来看到了耿家的护卫和耿护法在一起,不管是不是他们救的,也都是了。

    黎慎有些恼的看他一眼,可是他也不好斥责邱管事,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救走耿护法的人,应该不是耿家的护卫,你不是说,你们在甲板上还看到他们在码头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吗?”

    邱管事摸摸额头,不知要怎么开口,黎慎又道,“如果他们已经查到你们在那艘客船上,不,不对。”黎慎摇头,应该就是耿家护卫救走的,在码头上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只是作态,松懈邱管事他们,好方便他们藏在暗处的人,把耿护法救走。

    邱管事不知他为何话说一半,突然没了声音,不过也不敢争辩,在他看来,耿护法就是耿家护卫救走的。

    黎慎因为自己的估算有误,所以心情一下沉到了谷底,又问了邱管事他们怎么和耿家护卫打起来的,邱管事是直接把护在耿护法身边的几个鸽卫当成是耿家人,若是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护着耿护法呢?

    邱管事他们虽一路和耿家护卫捉迷藏,但是到底没有正面对阵过,直到在船上对打那次。

    他只晓得耿护法的人有人重伤落水,他们也有人受伤,双方皆有伤亡,之前他并不怎么担心任务失败,但随着和黎爷连系上,他便愈发担心黎爷会怪罪他们。

    明明开了个好局的,最后却落得如此结局,邱管事怎能不恨。

    黎慎问完邱管事他们这次差事的各种细节后,忍不住问道,“听说黎漱带着黎浅浅离开北晋了?”

    这要是在耿护法被救走之前问他,他肯定是一问三不知,但经过在小客栈疗伤的那段苦闷日子后,他倒是可对答如流了。

    无他,养伤日子无聊,闲着没事,就是听客栈的伙计和往来的客人聊是非说八卦。

    邱管事先从北晋真阳女帝登基,黎浅浅送了她一份大礼说起,这段黎慎在山庄里早就听过了,为此,祖父还特地去库房把家里的藏书全都翻出来。

    只是他们家的人都对书这玩意儿不感兴趣,识字的也没几个,但大家都想从藏书里找到些什么,好几本藏书就这样死于非命,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

    把祖父气得昏过去好几回,每次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寄望他去安抚老太爷,等他把老人家安抚好了,他们又再故计重施,再将老太爷气昏,如此重复几次,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们这是在作套,想着逼死老太爷,又不想背这个罪责,便将他拖下水。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家里大概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了,老太爷恨上了耿护法,黎慎是黎家唯一的孙辈,老太爷如今有很多事不避着他,耿家发生的事,黎慎清楚得很,就是祖父交代邱管事,去京城与沈、凌两位护法交好,他也很清楚。

    黎爷原是要长子走一趟,不过黎大爷不肯,眼看着父亲状况不是很好,他唯恐自己一走,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几个弟弟们合起来吞了他该得的财产怎么办?

    黎慎倒是自告奋勇,不过黎爷不允,和长子担心的一样,他也怕孙子一走,自己要是有个万一,来不及跟孙子交底怎么办?

    黎慎却对这些长辈们的作为很不以为然,黎爷不许他出门,他就自己想办法。

    这便是邱管事没接到任何通知的原因,因为黎家人也不知黎慎去了哪儿?此刻正忙着找他找得人仰马翻。

    黎慎想了想道,“你们几时要进京,我跟你们一起去。”

    邱管事忙活了这么久的差事,却功亏一篑,眼下实在不想再担责了,黎慎要跟他们一起进京,正好帮他担责,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推拒。

    “黎爷这消息来的有些晚了,要是早几天,还能搭白氏船业的客船回京,现在只能等了。”

    因为之前的禁令,影响了航班,以致于船期大紊乱,再加上白氏的一艘客船上发生了兴国侯世子命案,船东调了两艘船来支援,出事的那艘船则返回京城维修,若在那艘船离开甜水码头前接到黎爷的交代,他们或许可以搭个顺风船,但现在,只能等船期了。

    黎慎本想说,那我们就乘马车去京城,可看看邱管事还有些青白的脸色,知对方的伤势还没全好,乘车总是不如坐船舒适。

    “我这就派人去问船期。”

    “公子,若是有小船,您……”搭不搭?邱管事想到自己身上带的银钱,又收了声,若是包船自然方便许多,也不必等船期,但要价昂贵,而且小船虽自在,可到底不如大型客船平稳。

    “我们还是等白氏船业的客船吧!”他还记得当年南下,就是搭白氏的船,他们的客船舒适平稳,最重要的是,什么杂事都有人帮你处理好了,想吃什么地方上的小吃,想买什么地方名产,只要跟船上的服务人员说一声,就有人帮你采买好。

    这也是白氏船业能叱咤赵国,雄霸赵国水上运输业的原因,不少人来到赵国,都很乐意选择搭乘白氏客船,黎浅浅他们上次经赵国去北晋,也是搭白氏客船,不过没遇上身为鹤卫的白船长。

    这回是鹤卫回归,鹤卫的何头与谨一交了底,谨一才让刘二和白船长连络,一来把教主交在自家人手上,他和黎漱才放心,二来需要白船长帮忙掩护,既有自家人在,怎能放过他。

    刘二当时也没想,白船长的能力卓绝,多年不见竟凭一己之力,在赵国建立起自己的消息网。

    黎漱让他把在赵国的鸽卫交到白船长手上,刘二略有不甘,可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掌控所有,适时的放权,有时才是最好的做法。

    黄侍郎和王少卿知道查老爷也在船上,便不时过来拜访,只是能说上话的时候不多,因为查大小姐实在是被查老太太宠坏了,查老爷也管不住女儿啊!他们过来时,常会遇到查家父女在吵架。

    一听就知是小的在无理取闹,老的大概是觉得把女儿扔给老母亲,一扔就是十几年,有些对不起女儿,故而女儿在闹腾时,他自觉理亏,总是骂没几句,女儿一哭,他就败北,然后就是割地赔款,哄着女儿开心。

    黄侍郎头一回还颇有兴趣的听了个全,王少卿家也有个养在老母亲跟前的女儿,也是娇惯得很,与那查大小姐有的比,因此听了头,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

    黄侍郎听完之后,还饶有兴致的去找王少卿聊查老爷此人。

    王少卿却道,“说起来,我家也有个女儿,和查大小姐一样,不瞒老哥,我家那丫头比查大小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兄那也是没办法,不是吗?”王少卿的老母亲年纪大了,想抱养个孙子在跟前逗趣,可是谁敢把顽皮的儿子养在母亲身边,最后只得把一个女儿养到母亲跟前。

    那些年他外放为官,妻子带着儿女跟着天南地北的跑,那个女儿一直跟祖母在京里,直到他回京进大理寺为官后,才发现这个女儿被母亲娇惯坏了。

    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眼看着就要及笄,要议亲了,想到此事王少卿的脑仁儿就生疼,查老爷夫妻是不经查老太太同意,就为查大小姐订下婚事,他家老太太则是没问他们夫妻的意见,就径自为孙女挑丈夫,王少卿实在不太信任老娘的眼光。

    尤其老太太纵着孙女,肯定是孙女儿喜欢谁,她就给她订谁家,别人家的闺女儿择婿是如何,他不知道,可他闺女儿挑相公是只看脸,谁好看她挑谁,只是到目前为止,她相中的人家都自知高攀不起,而不敢上门求娶。

    黄侍郎同在京中为官,对王家的事多少也有耳闻,因王少卿心绪不佳,他也不好径自去寻查老爷。

    故此,黎漱总算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这两位找上门来。

    客船很快就抵荷塘码头,黄侍郎他们下了船,客船补充了食用水和食物,一路再不停靠直奔京城。

    黄侍郎他们才下船,派出去访查的人回来了,将消息汇整之后,黄侍郎略震惊的发现,承平侯夫人与冀王妃的母亲是姐妹,冀王的母妃苏贵妃向来看十三公主母女不顺眼。

    王少卿翻阅着回京访查的部下带回的资料,若有所思的道,“原来苏贵妃曾有意把十五公主许给庆国侯世子!”

    这个消息应是严贵妃授意,命人传给他们的吧?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查得到。

    “严贵妃既然让人传给我们知道,就表示,她早知苏贵妃有此意。”

    “应该是吧!”庆国侯世子确实很有才华,人又长得出众,怪不得会被十三公主一眼相中。

    尚公主一般来说是件荣耀的事,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公主一般来说,都不是好相与的,一样是尚公主,与其要一辈子面对如十五公主那样的,还不如挑个貌美的如十三公主这般的。至少赏心悦目嘛!

    若要黄侍郎他们选,他们也会选择十三公主,苏贵妃和冀王虽有苏太后撑腰,一旦苏太后有个万一,谁知道冀王还剩多少优势,反观严贵妃,虽无苏太后这样的靠山撑腰,但人家自一进宫就得宠至今,而且不管做什么,六皇子都比冀王强上许多。

    太子虽也不差,但比起六皇子,那也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由此再想到京中盛传十三公主克夫的传闻,黄侍郎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若真是苏贵妃和冀王妃从中插手,这件案子要怎么往下查啊?”破庙里头丧命的,可不止庆国侯世子一人而已。黄侍郎头疼了。

    王少卿轻叹一声,“这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没有证据如可服众?再说,我们也还没查到动手的那些人现在在那里。”那些人大概都已经被他们的主子灭口了吧?只有死人才会保持缄默。

    没有证据,没有行凶之人,有的只是猜测,想来严贵妃也晓得。

    “就将我们查到这些呈报上去吧!由皇帝圣裁吧?”

    “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两人便一起写了奏折,将庆国侯世子命案做个了结。

    虽有人证,但因耿家护卫非本国人,证词能否被相信,尚有疑虑,且此案可能涉及宫妃,他们不好再往下查。

    除非皇帝点头让他们查下去,否则此案就到此结束了。

    案件卷宗很快就由专人送回宫去,他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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