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琦被罚了十鞭,听起来数目并不算多,只是这鞭刑的鞭子是特制的,专门用来惩罚犯错的神仙。别说是白英琦这样的小仙,就算得道高升的上仙,多抽上几鞭子兴许也会神魂不在。

    英宁站在白英琦门口,房里点着灯,时不时传出她低声的呻,吟。白英宁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推开房门进去。

    刚进门,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淡淡血腥味。白英琦只着里衣,趴在床上,后背的鲜血已经沁透了雪白的里衣。

    英宁慢慢走到白英琦的床前,她大概听到脚步声音,缓缓地转过头,一脸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滚落大滴的汗水,看到来人竟是英宁,虚弱的眼神里冒出几丝恨意。

    白英琦扯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一声:“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现在很痛苦,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恭喜你,你会有一段安稳日子过了,我恐怕要很久不能找你麻烦了。”

    英宁无奈地叹口气,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白瓷罐子,放在她榻前的小矮桌上。她轻声道:“师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睡在一张床上,一起练功,一起吃饭睡觉。这么多师姐妹里,只有我们俩是英字辈。按说咱俩才该最亲,可是从什么时候,咱们之间就只剩了厌烦和仇恨?连正常的交流都没有,一出口便夹枪带棒的,生怕对方比自己过得好。”

    白英琦低着头并不说话,但她的心也不是完全冷酷无情的。英宁很小的时候,玄女姑姑将她抱了过来,那时她还尚在襁褓。

    玄女姑姑逗弄着怀里的婴儿,柔声对她说:“她以后就是你的师妹,你要好生照顾她,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

    玄女还随了她的名字,给那婴孩取名白英宁。她那时看着那白嫩软软的一团,心里顿时柔软成水。她看着英宁一点点长大,那样的一个小团子,最喜欢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唤她师姐。

    后来大家一起长大,同是玄女后人。而玄女待英宁又格外不同,她渐渐心生不满。心中的欲望慢慢扩大,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她开始针对英宁,不是当面冷嘲热讽,就是暗中使绊子。若不是她背后陷害,英宁也不会数次被罚到青园里受苦。

    刚开始她还心有不忍,可是一想到以后玄女宫的位置兴许会是白英宁的,她便觉得不甘心。她辛苦练功,努力表现,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如今英宁忽然提起从前,她心里隐隐升起愧疚来。可是她又不愿承认,她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做了就做了,她并不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

    英宁见她不理会自己,便自顾地掀开她的衣裳。背后的鞭痕触目惊心,一条摞着一条,每一道伤痕都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有些甚至深可见骨。实施鞭刑的姑姑,向来面冷心硬,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英宁几乎不忍心看,她拿起桌上的罐子,小心打开。用小勺子舀出一点药粉,“你忍着点,会很疼。”

    说完就撒向白英琦的伤处,药粉与她身上的血水融合,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可那种疼痛撕心裂肺,她还是忍不住叫出声。她又觉得在英宁面前太怂,牙齿狠狠咬住嘴唇,紧紧闭上双眼,直到尝到嘴角的血腥味,她才缓缓松开双唇。

    英宁也是颤动着手,才勉强给她上完药。英宁又从她的柜子里取出一件崭新的里衣,轻轻扶着她起来,替她换上。

    白英琦瞪着她,大概觉得在英宁面前有些丢脸,她硬着心肠道:“你不必对于我这样,我是不会感谢你的。”

    英宁自嘲地笑笑,也不搭理她。英宁给她倒了一杯水,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盒子躺着一枚药丸。英宁喂到她嘴里,她疑惑地看英宁一眼,闭紧嘴巴不肯吃。

    英宁无奈地笑出声,一把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了口,将那颗药丸塞进了她嘴里,又十分干脆地将茶水送了进去。

    英宁的动作干脆利落,白英琦被呛到。忍不住咳了几声,动作震到身后的伤口,后背一阵热辣辣的疼,让她几乎心神俱裂。

    英宁得逞似的笑出声,谁让她小人之心来着。都伤成这样,还胡乱怀疑人。

    英宁拨了下鬓边的碎发,朗声说道:“你以为我会害你?就你这幅模样,我还真懒得下手。玄女姑姑明面上不准谁来看你,到底还是担心你,悄悄吩咐我来给你上药。我去老君那里替你求了护你真气的药丸,否则你断了仙气,如同凡人,以后还怎么再与我斗?”

    白英琦坐在床上,脸上闪现出一丝狼狈,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可笑。她终于明白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也成不了玄女的接班人。英宁比她聪慧,又有玄女为后盾,她现在还有什么,这个残破的躯体吗?

    她苦笑一声道:“白英宁,我输了,以后我不会再与你争。”

    英宁看白英琦忽然软弱下来,心里到底不忍,她低头望着白英琦:“你竟这样快就认输了?我还等着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们能来一场公平的竞争。以后谁能成为这玄女宫的掌事人,大家各凭本事。不要在背后捅刀子。”

    白英琦低头沉默,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微光,她道:“我没想到你竟不趁火打劫,若是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如今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便应下了,但愿你不会后悔。”

    英宁不在意地笑笑:“那你就快快养好身体,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还真不习惯。”

    英宁从白英琦房里出来,天上的星辰照的这夜间如同白昼。天界的夜晚,从来都是这般,耀眼明亮。她心里涌出一丝松快,她和白英琦算是冰释前嫌了吧。

    过了几日,白英琦的伤已经好了一些,英宁不再亲自过去给她上药,一并交给了她身边的仙童。她们毕竟争斗了这么些年,一时还不知该怎么好好相处。有时忽然就将嘲讽的话说出口,等她们意识到,便只能相视尴尬一笑。

    英宁正坐在房里打坐练功,忽有一仙童敲门。她应了一声,仙童便在门外喊:“英宁师姐,玄女姑姑唤你前去四方殿。”

    英宁将身上的练功服换下,换了一身青色长袍。她刚到四方殿,玄女姑姑已经从里面出来。

    玄女身后并没有什么仙童跟着,孤身一人,衣装很是庄重,像是要见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没等英宁说话,玄女便淡淡说道:“你随我来。”

    英宁规矩跟在玄女身后,走了一段路程,她小声问道:“姑姑要带我去哪里?”

    玄女回头瞧了她一眼,脸色罕见地十分严肃,她淡淡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英宁我要先嘱咐你,到时不准乱说话。”

    英宁忽然觉得有些不安,玄女的态度实在怪异。她对未知的事,感到微微的恐惧。

    玄女带着她一路前往天宫的后花园,那里只有天帝和天后才能去。平日里,没有天帝的召见,任何神仙都不得擅入。

    英宁有些明了,她慌张地拽了下玄女的衣角,低声问道:“姑姑,我们这是去见天帝?”

    玄女也不答她的话,仍然自顾地往前走。英宁无法,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们穿过茂盛鲜艳的花丛,走过一条宽宽的石子路,园子里摆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新鲜的瓜果,果子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天帝坐在石桌旁,宽大洁白的袍子拖了一地,有些奇异的鸟儿落在袍子上,欢快地叫个不停。

    几个漂亮优雅的仙女姐姐随侍一旁,远处站着不少的天兵,个个威严冷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护着天帝的安全。

    玄女和英宁恭敬地跪下行礼,天帝温和地笑笑:“免礼吧,今日只为叙旧,你们不必拘礼。”

    她们起身,低头垂眸。天帝看着英宁问玄女:“她就是朝歌的女儿?”

    玄女出声道:“她叫白英宁,正是朝歌的女儿。

    白英宁听得一头雾水,朝歌?那又是谁?她从未听过,怎么就成了这人的女儿。

    她还未思考明白,又听天帝道:“白英宁,抬起头来,让寡人瞧瞧。”

    英宁也不及再去想,便抬起头来看着他。天帝抚着胡须端详了她一会,点点头道:“是了,和朝歌倒真有几分像。”

    英宁心里实在疑惑,正想开口问,玄女清咳了一声制止她。英宁只好不情愿的闭上嘴。

    天帝抬起手挥了挥,不一会便有个仙女捧着托盘过来。盘子上放着一个琉璃盏,清透碧绿,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温润的光。英宁看着不禁感叹,怕是只有天界才能有这样价值连城的物件。

    仙女将琉璃盏放在石桌上,又拿起天帝面前的酒壶,道了酒在那琉璃盏里。

    天帝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地对英宁说道:“那日寡人生辰时,见了你一面,寡人觉得你小小年纪,伶牙俐齿,气魄非常,倘若好好修炼,日后一定可以成为天界的人才。今寡人惜才,特赐你一杯御酒,望你日后能有一番作为。”

    英宁惶恐,急忙谢恩。天帝又道:“盛酒的器皿,是寡人在昆仑山修道时,费尽九九八十一日,才炼制而成。用这琉璃盏饮酒,酒的味道便会格外不同。你快些尝尝,是否真有不同。”

    英宁从仙女手里接过琉璃盏,触手滑腻冰凉,和平时用的器皿完全不同。

    她抬起手送到嘴边,正要饮下,不知怎地,手掌忽然一滑,琉璃盏竟从她手里滑落,跌落在地上。随着“啪”的一声,琉璃盏瞬间四分五裂。

    英宁抬起头看了眼天帝,他早已变了脸色,脸上阴沉一片,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身后的仙女们,也各自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英宁的心里咯噔一声,仿佛也随着琉璃盏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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