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枝头鸟儿跃然于花影缭绕深色处,发出清脆的啼鸣。一个上午的时光就这么流淌而过了。

    林家族人见事情已了,也没有什么可闹腾的了,也不愿淋雨,族长正想着回去安排曾孙过继的事情,便带着林家的人走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方家的人和大娘子几人了。

    方启贤待人都走了,这才转头看向方大娘子。

    林玉安已经悄悄的去了正屋,她可不愿意杵在那里看方家的热闹,这热闹看不看的成还两说,指不定就会惹一身骚。

    林玉珠站在大娘子身旁搀扶着她:“母亲想来应该疲乏了,女儿扶着您去歇着吧。”

    见妹妹要走,方启贤上前一步道:“别急,我有两句话,说了就走。”

    大娘子本就因为这事儿她理亏,不愿意面对嫡亲兄长,可他都说了,若她还执意不理会,便难免落人口舌了。

    方大娘子惨白着脸对方启贤抿唇笑着:“哥哥,有话便说吧。”

    方启贤沉吟片刻,负手走了几步:“我想说这件事……虽然已经解决了,可林方两家究竟还是闹得不痛快,以后还是少来往吧。”

    方大娘子听着这话,心头一惊,他这是让自己以后别回娘家了吗?看着哥哥疏离的态度,方大娘子脚下一软,全靠林玉珠扶着才没有倒下。

    娘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她的后盾,是一个女人在婆家的底气,如今兄长说出这番话,方大娘子觉得心乱如麻,胸口像压了一块重石。

    她颤声道:“哥哥,你这是不让我回家了吗,方家也是我的家啊!”

    方启贤不动于衷,眼神冷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如今已经是林家妇人,这里才是你的家,若无必要,以后就别总回来了。”

    方启贤说完转身就走了,方大娘子一脸的颓丧将身子倚靠在林玉珠身上。

    林玉珠连忙安慰道:“母亲,您注意身子,不管舅舅如何说,您还是外祖母的女儿,她又怎么会真的不要你了。”

    听着女儿宽心的话,方大娘子心里微定,伤心的点了点头,田妈妈也上来,扶着她进了内室。

    方启贤是方家长子,方家在南水庄也算中等家族,比起如今的林家,自然是胜出不止一筹。当初若不是看在林仕贵仕途有望,也不会把女儿嫁过来,如今却竹篮打水了。

    待回到马车,就看见被送回马车的妻子正瞪着眼睛一脸的不服气。

    方启贤揉了揉眉心对外面道:“走吧。”

    表夫人伸手就捶在方启贤的肩膀上:“你干什么呢?赔了夫人又折兵!”

    方启贤就知道她还会闹,便耐心道:“你闹什么,没看见刚才什么阵仗吗?家里虽不富庶,可也没有缺你什么吃穿,你何必为了这点子钱把眼睛斗瞎了,以后裕哥儿还要走官场,难免和林家打交道,有道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表夫人听着她的裕哥儿,心里琢磨着也是,可是到底还是觉得心里不顺:“可这庄子也是你妹妹她亲手送给我们的,又不是我去巴巴要的,送的是她,诬赖我们家的也是她,叫我如何甘心!”

    方启贤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撩开车帘透了口气。

    表夫人见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不舒服,想着他那一屋子莺莺燕燕,顿觉闹心:“今日这事儿,若是换了你心尖子上的秦小娘,只怕你该拿刀子和他们拼吧!”

    这男人就是听不得妇人这种长舌的话,方启贤也不例外,见大娘子不依不饶,那点耐心也磨没了:“你和她就没有可比性,你这德行,连秦姨娘半分贤淑达理都赶不上,更别说她那满腹诗书才华!”

    表夫人本就受够了那秦姨娘平日里的妖妖艳艳的窝囊气,这时候简直是炮仗遇了火,立刻就炸开了,伸手就往方启贤身上挠。

    这两人就这么在马车里打了起来,马车在左摇右晃中驶过车水马龙的大街。

    行人纷纷止步笑话,马夫不敢自行停车,只好硬着头皮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一日之间,方家夫妇不和,马车上打架的事还有表夫人悍妻的名声都传遍了南水庄。

    吃过晌午饭,林玉安陪着王小娘说了一会儿话,听她说身子躺僵了,便走到床头替她揉捏。

    雨后初霁,阳光微醺,湿漉漉的花草枝叶间,似乎有流光闪烁,浮云微动,有暖风袭来。

    王小娘日日都会午睡一会儿,留了林玉安说了话,便打发她回去了。

    林玉安带着闲蒲到东边的园子里去走走,不大的园子却春意满满。

    五月的光景,各色花蕊争相绽放,明黄色的迎春已经快要凋零了,这让林玉安想到了昨日在河廊看到的那簇迎春花,便又想到了李世安。

    李世安年过弱冠,却尚未娶妻,这虽也不少见,可林玉安却仍旧觉得不寻常,是对于李家来说的不寻常。

    想到他说起年幼时的事,林玉安觉得恍如隔世,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单纯的欢脱性子,和如今谨小慎微的自己,全然两副模样。

    她摇头,浮光掠影的想法瞬间被抛之脑后,林玉安深吸一口气,见闲蒲弯腰在看什么。

    一个陈旧的秋千已经生了苔藓,绿色的绒毯昭示着它被人遗忘了许久。

    林玉安看着着秋千,就想起小时候,不知何时,她宁愿静静待在屋里,也不愿意在阳光微醺的午后,重温尘封的梦。

    她抿唇不语,却转身走了,近日她总喜欢回首曾经,这是不好的。

    眼睛长在前面就是为了让人往前看的,总是这么伤春悲秋,追忆已经逝去的旧人旧事,又有何用,不过徒增烦恼。

    没有让她多愁善感太久,刚走出园子穿过长廊,便听族长过来了。

    族长过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为了过继事宜。

    不日她和小娘就会离开这里,林府的一切于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父亲若是后继有人,倒也免了一桩遗憾。

    闲蒲跟在身后问:“姑娘,我们可要去看看?”

    林玉安摇头:“还有几个荷包没有做好,回去吧。”

    两人一同相携着回去了。晚饭时候,忆梅过来说,大娘子让大家晚上一起吃个饭。林玉安愕然,带着闲蒲去了霖西苑。

    今夜吃饭在主屋,林玉安略一迟疑才迈步走了进去。

    她似乎来的有些晚了,堂屋屏风后面的圆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大娘子和林玉珠姐妹,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三舅舅似乎不在屋里,只听见隐约有霍妈妈的声音传来。待行过礼,闲蒲扶着林玉安入座。

    林玉卿是个不安生的,在外人面前做足了乖巧娴静的样子,在家里便露出了爪牙。

    她瞪了一眼林玉安:“如今二姐姐是傍上了王家的人,母亲让人来传你过来吃饭,都要等着你了,真是好大的架子。”

    林玉安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对着方大娘子欠身行礼:“大娘子莫怪,女儿丝毫没有耽搁,同忆梅一同来的主院。”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说,她没有拖延,若要责怪也是丫鬟来晚了。林玉卿听着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了,顿时觉得无趣。

    这时候菜已经上齐了,方大娘子让林玉安坐下,便叫了一声:“知哥儿,你站起来让几个姐姐认识一下。”

    那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便站起身,有模有样的对着林玉珠三人作揖:“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妆安!”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一张尚且还很稚气的脸紧绷着,说话时有些打颤,林玉安笑着,觉得有趣。

    待他说完,大娘子便道:“你们几个也看过了,这以后就是你们的四弟林知才,你们几个做姐姐的,要好好对待初来乍到的知哥儿。”

    不知道方大娘子打什么主意,林玉安心里沉思,跟着点头。

    照以前的情况来看,方大娘子应该是不想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因为父亲在的时候,听说也提起过,都被大娘子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

    如今……却如此兴致勃勃,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林玉安面色微凝,有些疑惑不解。

    难得和气的吃了饭,林玉珠和林玉卿都留下来,想逗逗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四弟,林玉安便去了王小娘那里。

    还没有进屋,就听到霍妈妈苦口婆心的劝慰声:“姑娘,你别逞强,再躺几日,待伤口完全结疤了,你再起身也不迟。”

    王小娘苦笑了几声:“我觉得再躺下去,身子都要僵了,岂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林玉安难得听小娘说笑,便走了进去。

    霍妈妈见了林玉安,笑了起来:“你快劝劝你母亲,这性子拗得和三爷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动的。”

    林玉安上前止了王小娘继续起身的动作:“小娘你可别动,你若起身,女儿可就不是和十头牛作比那么简单了。”

    霍妈妈和闲蒲两人都笑了起来,便听门外一道声音:“谁是十头牛啊?”

    这爽朗的声音是王三爷无疑了。

    只见他快步走进来,脸上笑容满面,似春风过境,满堂生彩。

    “三舅舅福安!”林玉安起身行了礼,王忠君摆了摆手,走到王小娘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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