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丽丽的头发在杀马特手里攥着,他来回甩动,女孩的头也跟着快速晃。韩丽丽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难受,还在强力隐忍。

    我看着杀马特。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坏的人!我实在想不通,在没有任何利益驱使的情况下,光凭着本心,一个人怎么能坏到这样的地步!

    我喊了一声:“停手,我自己爬出去。”

    “爬!”杀马特瞪我。

    我趴在地上,用手掌一下一下往前爬,不看周围人的脸色,眼前只有黑黑长长的一条路。我终于爬了出去,打开后门,外面天色已黑,下起了暴雨,一群人围在门口看,杀马特喊着:“爬出去!”

    我从门里出来,顺着台阶爬到下面。雨水浇在我的头上,全身立即湿透。我几乎睁不开眼,一股寒气从心里散发出来。

    “各位别看了,都回去,好好玩。”杀马特招呼看热闹的人,把后门关上。

    狭窄的胡同里,四面高墙,地上泥泞不堪,大雨滂沱,我浇成了落汤鸡。我在泥水里,一步一步往前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卑贱的蝼蚁。

    爬着爬着,我忽然心下通透:人啊,为什么顾及自己的脸面?我现在如此之贱,不也是挺过来了?你们爱笑就笑吧。爱嘲就嘲吧,我还是我就行了。

    正趴着,忽然头上的雨没有了。我眯缝着眼抬头去看,酒鬼撑着一把伞不知何时来到我的旁边。他一只手打伞,另一只手拄着一根棍子,棍子头碰到了我。

    “兄弟,是你?”酒鬼侧着脸问。

    “是我。”我说。

    他摸索着蹲下来,用手摸摸我:“兄弟,对不住了,徒弟大了不听话了。现在我已经是个废人,远离这些场合很久了。人啊,都是势利眼!这些徒弟别说听我的话,只要还记得喊我一声师父,就算没丧掉最后的良心。”

    “没事。”我低沉着说。

    “这把伞先留给你,我到胡同口打车,马上回来。”酒鬼把唯一一把伞放到我的手里。他用棍子探索着路,蹒跚走出去。

    不知为什么,这个光头酒鬼让我想起了解铃。他和解铃有着一些共同点,都是光头,而且他们的气质里有些相似的地方。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如果解铃不是现在的解铃,而是有了别的人生境遇,成了其他人,他还会是我熟悉的解铃吗?

    在酒鬼的照顾下。我被送回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已成了泥泞的落汤鸡。这个样子被护士数落了一顿,医院还不错。帮我雇来护工,伺候我洗了澡。

    躺在床上,我万念俱灰,只想着好好睡一觉。希望起来后,这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有去找韩丽丽,她也没来找过我。不是我不去,而是我没有能力去。医院的小护士看我看的特别紧,还告诉护工,牢牢盯着我。再说我身无分文,吃穿全是医院的用度,就算让我走,我也走不出去。

    我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大概一个礼拜,心理上接受了现状。

    我发现人确实贱,怎么都能活,穷也能活,苦也能活。古代有个人被腰斩,拖着半截身子也挺了好半天才死。假如能不死,估计即使半截身子,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这一天我正在喝稀粥,酒鬼拄着盲人棍走进来,哒哒敲着我的床:“罗稻,你说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此时我已经认命了,没有心气地说:“什么人?我不找人。”

    “名字叫李伟吧?”酒鬼问。

    我愣了,把勺子放进碗里,转过头看他:“是叫李伟,你认识?”

    酒鬼有点激动,用棍子探着地,走出去。只听走廊里一阵喧哗,随即一群人走进病房。除了酒鬼,我看到还有三五个人,那个杀马特居然也混在其中。

    除开酒鬼和杀马特不说,进来的这几个人,全都穿着高贵的名牌,头发梳得立立正正,脸上溜光水滑,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其中有个人摘下大大的墨镜,揉着眼说:“把我们叫到这里干什么?”

    我一看到这个人,脑子嗡了一下大了,不是旁人,他正是李伟。

    李伟这一世看样子投了个好人生,一看就是富二代,整个人神采飞扬,和昔日那个和我一起打工的穷山沟孩子,不能同日而语。

    酒鬼道:“你是李伟吧?”

    杀马特在旁边恼怒着说:“师父,你怎么跟李哥说话的。能不能客气点?”

    李伟摆摆手:“我就是李伟……等等,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你以前是不是在火车站当过流浪汉?”

    酒鬼嘿嘿笑:“李哥你认错人了,我以前是混舞厅的,虽然不怎么出息,但也不至于当流浪汉。”

    李伟戴上墨镜,显得不耐烦:“哦,你有事吗?我还要去别的病房看朋友。”

    “有事有事,”酒鬼指指我:“李哥,你认识他吗?”

    李伟这时候才注意到我,一看到我,他慢慢长大了嘴,一个箭步冲过来,颤抖着说:“稻……稻子。”

    我眼圈红了,吸了吸鼻子说:“李伟,是我。”

    李伟给我来了个熊抱,紧紧抱住:“哥们,想死我了,你怎么才出现啊!”

    周围那些人,包括杀马特看得目瞪口呆。杀马特走过来,轻声说:“李哥,这个残疾你认识?”斤庄来划。

    李伟擦擦眼睛:“他是我好哥们,我找了他很久很久。”

    杀马特马上对我点头哈腰:“哥,不好意思啊,小弟有眼不识泰山。”

    李伟皱眉:“怎么了?”

    我对这个杀马特已经不恨了,笑笑说:“没事,误会。”

    李伟打量一下这个病房:“稻子,你怎么住院了,什么伤?”

    我犹豫一下,把被子撩开。他看到我的下半身是空的,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拍拍他:“你混的不错啊。”

    李伟好半天才从震惊的状态中缓和过来,他说道:“还好吧,我摊上一个好爸爸,是上市集团老总。”

    “你还真是富二代……好,好,好!”我连说三个好,心里无比酸楚。滋味说不明白。这一世我是残疾,韩丽丽卖身吸毒,而李伟却含着金钥匙,拥有了一个人人称羡的好人生。

    “你的伤势医院怎么说的?”李伟问。

    我说:“就这样了呗,现在就是养着,以后坐轮椅,一辈子的废人。”

    李伟抹了下脸,说:“稻子,跟我走,以后住我的别墅。这个破医院没什么鸟办法,我到美国给你找一流的康复师,然后给你订做假肢,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把你塑造回正常人的状态,甚至比正常人还要强。看过刀锋战士吗,我他妈也给你整一套带刀的脚,看谁不顺眼,你直接去捅。”

    杀马特在旁边干笑:“李哥,要不你也给我弄一套刀锋战士得了。他赛跑的时候,姿势特酷。”

    “行啊,”李伟淡淡地说:“我先找人把你两条腿打断,再给你按上假肢。”

    杀马特“噗通”一声跪在我的床头,哭着说:“罗哥,我错了,你罚我吧。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看着他,感慨良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李伟现在是真牛了,具体事宜不用自己插手,只要动动嘴,自然有人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打点一切事。出院那天,李伟派了一辆豪车,后面的空间都能放个游泳池。

    酒鬼亲自送我到医院外,他颤抖着说:“小罗兄弟,以后发达了,别忘了老哥哥。”

    我挥挥手,想起他看不见,便说道:“你放心吧,你是我的恩人。”

    酒鬼问旁边人要了一支笔,撅着屁股在我的手心上写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电话,以后给我打电话,我等你。”酒鬼热切地说。他神秘地低声道:“小罗兄弟,我一直想开个盲人按摩室,没有人投资,你跟李哥说说呗,不多,投个百八十万就行。我就想有个吃饭的营生。”

    看着他谄媚献笑的脸,我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只有一声感慨。

    李伟的别墅在江边小区,那里是一座城中城,住的都是大富显贵,随便拉出一个,都是本市的重量级人物。

    我这时候才知道,李伟这一世的爸爸是本市的首富,集团业务涉及各大领域。李伟自己也有个小公司,是他爸爸给他练手用的,前期投资五个亿。想做什么买卖,只要不违法随便,他爸爸只是想培养他的社会实践能力。

    李伟做得还不错,没辜负他爸的期望,自己名下的资产也有小十亿了。李伟跟我说,钱这东西才怪呢,钱生钱特容易。越有钱就越有钱,越穷就越他妈穷。这钱也是势利眼,专门跟着有钱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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