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把手电亮度调到最低,勉强能看到地上出现两扇黑色的半圆形铁板。两扇铁板紧紧闭合,中间没有一丝缝隙。看这个意思应该是封闭着下面的空间。

    最古怪的是,这两扇铁板闭合的中间部位。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洞,那条黑色的粗大锁链,正是从这个洞里延伸出来。

    也就是说这根锁链的真正尽头,现在还无法得知。它是从地下深处伸出来的。

    这里非常黑,周围的黑暗如同实实在在的物质,紧紧包裹着我们。如果不是解铃在身旁,我一个人真不敢在这里呆着。我轻声问:“这是什么?”

    “应该是通往地下的两扇门。”解铃说。

    他轻轻敲了敲铁板。发出空洞的声音,有隐隐的回响。我脑海里形成一幅画面,两扇铁门的地下,有着无法想象的深渊空间。

    我赶紧往回走,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大家一起合计。”

    解铃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别急,这里有事。”

    现在的气氛实在是诡异,我全身因为过度恐惧而发麻,不想继续待下去。可听他这么说,只好勉强蹲在他的身边,问怎么了。

    解铃没有说话,用手电照着这两扇铁门。我只好等着他。

    很难想像在这处寺庙成形的年代,工匠们是用什么工艺能把这两扇铁板严丝合缝地焊在地上,而且中间还掏出一个周边边缘工整的圆洞。

    解铃拿着手电不停照着铁门表面,他好像在示意我去看。我狐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铁门的浮面上雕刻着许多花纹。还有很多蝌蚪大小的文字,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我实在忍不住:“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喵喵师父说过的故事。”解铃说。

    我想起来了,说道:“是关于那个想转世成自己儿子的国王?”

    “对。”解铃点头:“喵喵师父说,这个国王倾全国之力修建了这些寺庙群,然后把了解底细的人都杀掉。先不提这里的常识漏洞,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有些紧张:“什么?”

    “你说那个国王为什么要把这些人杀掉?”解铃问。

    我狐疑地说:“保守秘密呗,怕外人知道。”

    “对。”解铃道:“这两扇铁门的下面假定封存着轮回盘,封存着国王的秘密。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拽了拽从深洞里延伸出来的铁链。

    “怎么了?”我还是不明白。

    “既然他这么想保守秘密,为什么还要拖拉出一条锁链,一直延伸到外面?就好像告诉外来者,这里有秘密,顺着链子找,你就能找到。”解铃说。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对啊,为什么会伸出这么一条锁链。

    我想想说:“或许这条链子有什么其他的我们不知道的用途呢。时间隔得太久远,说不好啊。你这么考虑有你的道理,但我觉得有些武断。”

    “呵呵。”解铃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吗?”

    “为什么?”我问。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这条锁链一直延伸到这里,顿时就觉得奇怪,这条链子到底是干嘛用的。然后我扫了一眼这两扇铁门上的浮雕内容,突然就愣住了。你来看。”解铃打着手电给我照亮。

    光斑落在其中一扇铁门上,这扇门雕了很多古老的图案,看上去非常诡秘。在他的手电照明区域里,我看到了很多难懂的文字。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解铃照着这行字说:“这些是古梵文,我也不懂,不过很早以前我曾有机缘简单接触过这类文字,认识其中一些词组。现在铁门上的这句话,我认出了一个熟悉的单词。”

    他慢慢加重手电的亮度,照明区域更加明确,我看到了这几个字。

    “是什么意思?”我问。

    解铃道:“原罪。”

    我倒吸一口气,原罪是西方信仰体系里的一个概念,指的是人与生俱来洗脱不掉的罪孽,由此引申出末日审判。

    解铃道:“这个词汇在古梵文里的含义很复杂,和西方的原罪概念有相同性,但也有很大的不同。你可以这么理解,这个词汇代表了人最内心最纯净的罪孽。有点类似电影《七宗罪》。”

    “那又如何。”我有点害怕了。

    解铃用手电继续往下扫着,在文字的下面是一幅幅古老的浮雕画,画风玄幻简约,出现的人物都是侧身剪影。解铃的手电停在一个位置,他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你看。”

    我仔细去看,这幅画上画了三个人,正往前走,他们的脚边蜻蜓点水般还勾勒出两只动物的侧影,能分辨出是一猫一狗。这幅画虽是简笔画,场景却描绘得栩栩如生,看起来莫名得感觉几分压抑。在这三个人的前面,还有一个佝偻着的黑色的人,看起来像是向导,指引他们往前走。

    看到这幅画,我咽了下口水,心怦怦乱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嗓子火烧火燎的干渴。

    “这是……”

    解铃在黑暗中看我:“你猜到了吧?画上的就是我们!”

    我脑子轰一下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干笑两声:“你别吓我。”

    解铃趴在铁门上,用手指着浮雕画说:“看,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是你。中间的是达叔。前面的是花图郎。这只猫是喵喵师父。这条小狗是蔡老的转世。”尽肠岁巴。

    还真别说,让他这么一比划,我是越看越像。我、花图郎、达叔的形象真的是非常贴切,我们背着行囊的姿势雕刻得极其传神。我有点窒息,也就是说在几百年前的古格王朝时期,有人预测了我们今天到来的这一幕?

    这怎么可能?

    我干笑两声,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想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我指着这张浮雕画说:“不对!我们是四个人,少了一个人,解铃,怎么没有你?!”

    解铃用手指着画上最前面那个黑色的向导说:“我就是这个人,引你们进来。”

    现在发生的事有点颠覆性,我要缓一缓,一波接一波的冲击。

    解铃说:“你看下一幅画,我们这些人走到了尽头。这里出现了一个词,是不是和外面院子里的梵文很像。还记得吗,喵喵师父说,这个词就是‘地狱’。也就是说,在这幅画上我是向导,带着你们这些人,慢慢走进了地狱。”

    我已经无语了。

    “为什么这幅画会出现在‘原罪’这个词的下面,为什么画的主体是你们?”解铃说。

    “因为我们都有原罪?”我尝试着问。

    “对。想想看,你的原罪是什么?”解铃问。

    我呵呵干笑:“那可多了,我是普通人,贪吃好色小气?这些都有点。”

    解铃摇摇头:“想想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有来到这里发生的这些事。就在刚才,你挨了花图郎的打,为什么不还手?”

    我脸色很难看,支吾了一声:“我打不过他。”

    解铃说:“你可是金刚身转世,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罗稻,你好好想想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事,你不觉得你最大的原罪,就是懦弱吗?”

    我嘴唇发干,全身颤抖,心里像是被针刺一样。解铃戳到了我心里最深最不愿见光的部位。

    解铃没有继续说我,然后指着画上的小狗说:“蔡老,他的原罪就是自私。极度的自私,心里只有他自己。”他又指花图郎:“这个人就不用说了,他的原罪太大,不过联系到他能出现在这里,他最大的原罪就是贪婪。”然后再指向达叔:“我不了解这个人,目前看来,他的原罪是无意识无辨别的忠诚,如果是蔡老提出的要求,哪怕再荒谬他也会照办。”

    我指着那只猫:“喵喵师父呢?它可是上师高僧转世,它也有原罪吗?”

    解铃说:“你看看,你那股自卑懦弱的劲又来了,你怎么总觉得别人高你一头呢?别忘了,上师转世之后分成三法身,你和喵喵是平起平坐的关系!连你身上都有这个那个的毛病,都有最原始的原罪,为什么它没有?我看它最大的原罪就是谎言。不真诚。不管它什么目的,至少它在耍弄自己的智慧,利用智慧布局把我们这些人都引君入瓮。”

    “那你呢?你没原罪?”我问。

    解铃说:“我当然也有。可以告诉你,我身上的毛病比普通人只多不少,但在这个古老的预言启示里,我的角色不是来赎罪的,而是引导你们这些罪人进入地狱。”

    “凭什么你就是这样的角色。”我不服气。

    “你想想我的本职工作,我的身份。”解铃说:“我是黑无常的徒弟,我本来就是一名行走在阴阳的阴差。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外面的锁链会一直延伸到这里。”

    我点点头,脸色发青:“它在引导着我们走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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