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柏玲成为妈妈的主要出气筒。妈妈一不顺心,骂不离口,话到手到,拳打脚踢。从早晨睁开眼,到晚上睡觉,小院里总是妈妈的骂声。柏玲从没大声哭叫过。她只是把泪流到心里,流在晚上。两个弟弟柏龙、柏虎,虽然小三岁,也同样受到妈妈的殴打。他们也象姐姐一样,从不哭叫出声。

    邻里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只能偷偷地给孩子们些关爱。

    这是失去父亲后的第一个秋天。柏玲是请教着东家叔、西家伯,把小麦种上的。人人都说,这个十岁的女娃,比自己20岁的儿子还要强。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小麦养花的季节。小麦丰收在望。柏玲天天往地里跑。她要向一切行家学农活。这是她的必修课。她知道自己的肩头责任重大。

    妈妈任楠蓉却常常不在家。爸爸在世时,串门子、拉闲话,那是她的长项。现在,又增加了新得爱好。那就是三天两头串亲家,在亲家过夜。柏玲知道,爸爸没有别得亲人,柏玲也只有一个小姑姑。妈妈对小姑姑也是恨之入骨,决不会去走这门亲家。妈妈到底走的是那门子亲家,只有鬼知道。

    11 岁的柏玲,不光要下地干农活,还要及时赶回家,为两个弟弟做午饭。不能耽误他们的学习。她知道知识重要,对男人就更重要。他们要成家立业,养家糊口,比女人承担更多的责任。

    柏玲刚把两个弟弟打发上学走。妈妈就兴冲冲地进了家门。她离开家已经三天了。

    “柏玲,晚一会儿下地,妈妈对你有话说。”妈妈第一次满面春风,笑着拉住了柏玲的手。

    柏玲第一次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好象面对得是个陌生人。

    “玲,妈妈实在是吃不下这个家庭的苦,妈妈要改嫁。”

    任楠蓉说到这里,急忙打住了话,仔细观察柏玲的反应。

    柏玲的脸就象风平浪静的大海,异常的平静。这件事好象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这大大出乎任楠蓉的意料。

    “妈妈,我们姐仨不会拖你得后腿,也不会去向你讨要一分钱。我们能养得活自己。你可以轻松地去找个好人家。你就当没有我们姐仨,让人家尽管放心。”

    女儿如此大度,任楠蓉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妈妈,希望你给我们姐仨留点脸面,嫁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人家把难听的话说到我们脸上,那样对谁都不好。”

    “妈知道,妈知道。什么时间好呢?我都三十出头了,妈希望越快越好。”

    “你的事,你自己作主。你只要觉得对得起我爸,在乡亲面前说得起话。不论什么时间走,我们都没有意见。”

    柏玲的这个回答,更出乎任楠蓉的想象。听起来很平淡,但也很触击妈妈的心灵。她心中想到:反正乡亲都对我印象不好,不好就不好吧,我啥也不在乎了。

    还没等妈妈张口说话,柏玲接着又说到:“我没有钱给你做陪嫁。家里的东西,你需要啥尽管拿。时间最好定在星期天。你提前告诉我。我把柏龙、柏虎带到地里去。我不想让他们过早知道。他们哭闹起来,大家都没有脸面。”

    论年龄,柏玲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但她说话的水平,思想的顾及面,比妈妈任楠蓉可是强多了,她内心都自愧不如。不过女儿柏玲的话,把她心里所有的结都打开了。她可以放心地无忧无虑地离开。她用力握了握柏玲的手说:“你真是个好闺女。”

    任楠蓉把“妈”字省去了。看来,她是真得把三个孩子,从大脑深处给格式化了,不光是彻底清了盘,而且删除了所有的历史记录。

    十一岁的柏玲也知道:从此,“妈妈”二字,在自己头脑深处,再也查找不到了。

    柏玲没有动一动。这个十一岁的女孩,双脚稳稳地站在那里,就象钢打铁铸地一般。她没有笑。对她来说,人生艰难的旅途刚刚开始,她笑不出来。她没有哭,眼泪只能感化心慈面软的人。妈妈既然能作出如此决定,在她面前流泪是没有用的。

    柏玲必须坚强。自己还有两个弟弟。自己是长女,必须担负起扶养的责任和义务。这才能对得起死去的爸爸,对得起柏家的先祖。

    柏玲把自己的手,从妈妈的手中抽了出来。

    “妈妈,我该下地去了, 小麦就要熟了。我还得向人家请教收种技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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