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么急着找在下来,是在下之前的消息有误?”谢四摘下斗笠敲了敲上面的浮雪。

    赵宸把最后一块酱肉塞到嘴里,为他斟上茶。

    “要是消息不对,前两天也不会闹那么大动静了。”她顿了顿,“你没把查到的告诉给族中吧?”

    “您既然嘱咐过在下,在下又怎会多这口舌?”谢四笑着接过茶盏,“再说,族里要是知道牵扯那群罪人,说不得要多想,这个烂泥潭,我谢家还是离远些为好。”

    赵宸摇头直发笑:“你看得倒明白,可惜谢家只当你是个异类,不然——”

    “路是在下自己选的,在下不后悔也不会怨愤族中。”谢四抿了口热茶,眼底毫无波动,“只要能护族中昌盛,做个异类也无妨。”

    谢家世代崇文避武,以入朝谋政为根本。

    虽看似越来越繁盛昌隆,然而细究之下,终归还是不稳妥,犹如水上浮萍。

    朝代更迭,权势起落,哪家能笃定自己圣宠不衰?

    谢四也正是看透了这点,才自幼违逆族中离京从武,于江湖中暗自组建势力,以图为谢家留下一条后路,和以防万一的保障——

    “一个家族想要强盛,还是要有能力的人带领才行。”赵宸不由劝了一句。

    不等谢四细想,她转开话题:“我找你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买卖。”

    谢四默默喝着茶,一边思索着她之前的话,一边安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笔买卖你自己吃不下,谢家又不能插手,但我需要你在其中为我牵线。”

    谢四一怔:“什么生意?我谢家为什么不能插手?”

    “谢家人多眼杂口杂,又都是些清高的,我可信不过。”赵宸很直接地说。

    谢四没有反驳,只是笑问:“您的意思是,您信得过在下?”

    “这死气沉沉的京城里,识时务的人不少,可有胆儿去闹腾的人却没几个。”赵宸轻笑几声,“要说信得过你还太早,倒不如说是欣赏——”

    ………

    一番密谈之后,二人先后出了茶楼,一同上了谢四的马车,直奔宫城。

    东华门外,谢四半掀车帘,将令牌递上,朗笑说:“小六子如今也做将军了!”

    被唤作小六的人咧嘴一笑,赧然道:“谢家四哥到底是久不回京城了,我前年可就被家里遣来守这东华门了,算不得什么将军。”

    “行,有出息!”谢四接回令牌,笑道:“回去替我给你家老爷子带声好儿!”

    小六朝门口守卫一挥手,这才道:“成,等您有闲咱哥俩儿再好好喝上一杯!”

    马车被放行过了东华门,谢四收起笑容似有些怅然。

    静坐车中的赵宸笑问:“刚才那位是林家的?”

    “是,中山王的第六子,从小和我等一起厮混着长大的。”谢四满眼缅怀地笑着说:“当初我离京时,他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这一晃——”

    他止住,自嘲地摇了摇头:“这小子争气,打架的那把子力气知道用在正处。”

    赵宸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直到马车稳稳停住才回神。

    “您先随车夫走,在下进去迎您。”谢四说完跳下马车,跟上前的宫人走了。

    等赵宸被自殿后引着走进,已是半刻钟后了。

    她忍不住好奇地左右打量着。

    宫里各处她大多都去过,更是熟稔的闭着眼睛也不会走丢,唯有这里,她从未来过——

    “见过太子殿下。”她刚进内殿便拱手一拜。

    “免了吧。”太子一向木然的脸上罕见的皱起眉,又看了看谢四,这才淡淡问:“你们怎么想起来孤这里了?”

    谢四接过话:“我等是有些事想和您谈。”他看向殿中独坐一角的中年文士。

    “舅舅有事直说就是。”太子话中意思明显,文士不是外人。

    得了示意的二人坐到太子近侧——

    赵宸当先笑问:“殿下可有兴趣做笔生意?”

    太子眉间愈紧,刚想脱口拒绝却见文士微微颔首,只好问:“什么生意?”

    “掉脑袋的生意。”赵宸笑眯眯地一字一顿道。

    “你等应该清楚,孤无心这些杂事。”半晌没等到文士的回应,太子直接冷然拒绝:“这生意你们还是去找旁人做吧!”

    这时,文士却忽然问:“武亲王能否再透露一些,您这生意具体涉及什么?”

    “脑袋别裤腰,泼天的富贵。”赵宸笑得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文士一惊,极快的反应过来,低了低声音问:“压得下?”这是问向谢四的,毕竟算到底这位才是自家人。

    “太子殿下享有储君尊荣,何等的富贵压不住?”谢四情绪不显,道:“倒是要看殿下缺不缺这凡世俗物了。”

    “舅舅也说了,孤是储君,世俗的黄白之物对孤来说不稀罕。”太子一脸无欲无求。

    “殿下是不爱俗物,可求仙问道也少不了要人吃马累费银子,您到底还没——”赵宸笑得灿烂,挤眉弄眼地说:“这国库也不能随您取用不是?”

    太子刚想说什么,便被文士止住请到了一旁,极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然而这点距离和在赵宸耳边喊也没什么区别。

    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二人说的和她早先就查到的大差不差——

    只怕任旁人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东宫早已捉襟见肘,更是穷到变卖各地年礼的份上了!

    而满心成仙的太子,对这些却毫不知情。

    “你之前怎么没和孤说?”太子的声音里满是不愉。

    文士苦笑:“您哪儿会在意这些,属下跟您说了,您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孤每月都有例钱,加上各地奉来的节礼、年礼,还有父皇的赏赐——”

    “入不敷出,光是您上次去寻蓬莱,便花去了账上近三年的收入。”

    “可孤已经好几年没出太远的门——”

    “京郊的道观,您去岁末刚为向游方术士求仙符,耗时三月一掷千金…”

    二人一问一答了半晌,最后齐齐沉默下来。

    又一会儿,太子问:“那你是建议孤和他们做什么生意?”

    “无论是日常花费还是要求仙问道,咱们都离不了世俗黄白。”文士轻叹:“更别说您又弄回来了那么一位,咱们总要供养着——”

    “不过以武亲王的声名,咱们怕是信不得,这事还要看您母家这位怎么说。”文士隐晦地瞥向谢四,“您该记得皇后娘娘曾多次提过,这位可比家里的都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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