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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仲秋,都督府宴饮。

    滕王酒肉款待下属并不奇怪。都督府帖子上却把女眷们一并请了。王妃在长安,并未随行,请了女眷谁代为款待?

    官员们收到帖子后也觉得纳闷。暗中打听之后,却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滕王妃将在八月十五前赶到洪州。

    男人们巴结讨好上司,总少不了内眷之间的走动。做为当地的军政一把手,未带家眷赴任,让洪州大小官员们不知如何才能往都督府内宅送礼。滕王妃的到来,显然将在洪州掀起一股社交潮。有王妃坐镇,大家都有了走动聚会的理由。彼此家的儿女都到了订亲成亲的日子了。互相拜访,相互熟悉。洪州城里又该添几场喜事了。

    对洪州官员女眷们而言。结识滕王妃不仅是内宅交际,还有滕王妃带来的长安流行文化。

    通讯不发达的古代。发达城市来了个能站在高端前沿的代言人,洪州为之沸腾。

    参军府内也有了种种反应。

    率先发作是四娘。

    三夫人找了洪州最好的裁缝铺子来做出门的衣裳,极大方的让姑娘们随便挑选。

    岑三娘这回没有客气,选中一匹百蝶穿花的轻罗。雪白的绢织着百蝶穿花图案。岑三娘十三岁的身体太单薄,所以她打算做条高腰裙子,上身配件红色的大袖襦。

    四娘愤怒了:“那匹轻罗要三十两银子!爹爹一月俸禄也买不起,她怎敢这般大胆!”

    六娘忍了又忍。最初她觉得因为三娘病了,所以安排她独居一个院子。自己又和四娘交好,住在一起也不错。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三夫人对岑三娘的不同。

    三夫人说岑三娘身体未养好,免了她每日前去请安。说她身体差,安排厨房每天给她炖补汤。岑三娘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厨房没有都会安排人现去采买。

    四娘十月便要去长安采选。三夫人都舍不得给四娘买三十两银子一匹的轻罗。岑三娘选中了,三夫人马上掏银子。

    六娘心存疑虑,偷偷拉了四娘的衣襟悄声说道:“四娘,你问过你娘没?我怎么觉得三娘不像是前来陪我学礼仪的。”

    “她不是一来就病了么?”四娘说完也觉得奇怪,“母亲好像待她极热情,几乎有求必应。”

    六娘脑中飞快的闪过滕王的身影。年轻,富有,俊美……六娘的心悄然跳动。她有种闪电般的直觉,让她来不及去想清楚,就做出了决定:“四娘,滕王宴请,如果三娘不去会怎么样?”

    四娘愣了愣,然后觉得无伤大雅。自己父亲任都督府的参军,府里正儿八经的女眷是母亲和自己。三娘六娘都是捎带的。三娘去不去能怎么样?

    刺史府自刺史以下有长史,别驾这些官员,还设有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兵、司田等曹参军,各自分管一块。

    都督府以下有长史一人及录事,参军等。滕王任了都督兼刺史,事实上皇族任都督一职大都是虚职,滕王可以呆在府里什么事都不做。

    都督府和刺史府真正处理政务的实权人物便是长史别驾一职。洪州刺史府的长史空缺,都督府的长史忙得脚不沾地。岑三老爷目前任着刺史府的曹参军,管着田地这一块。讨好滕王,是盯上了刺史府长史这一实缺。从六品和正六品差别大了。

    岑三娘成了进身之阶,但这事岑三老爷夫妇却不方便告诉四娘。为了三老爷的前程,将四房的孤女诳来洪州送给上司为姬妾。这事一旦传扬开去,岑家的名声便毁了。

    四娘自认为仲秋宴请三娘是否出席无伤大雅。念着和六娘交好,又实着不忿三娘理所当然的享用母亲的关爱。宴饮那日,四娘指使丫头在给岑三娘的炖汤里下了泄药。

    岑三娘又没有第三只眼,只觉得这道酸笋鸡皮汤的确酸了点,少喝了两口。巴豆粉煮进去,颜色会变得比茶水更深一点。酸笋煨的鸡汤本来就是澄黄色,谁知道啊?

    不仅岑三娘喝了,许氏,百草和知秋顺便把剩下的汤分来喝了。呼拉拉全倒了。

    三夫人大怒。无奈之下,决定只带四娘一人出席。

    六娘不甘心。三娘去了不,为什么自己也不能去。

    三夫人只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道:“你祖母还好没现在将你送去长安。

    六娘,就算你再嫉妒我疼爱三娘,也不该教唆四娘去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四娘自觉母亲话重了,争着替六娘分辩:“是女儿的主意。她算什么呀?咱们家养着她就不错了,她还成天趾高气扬的……母亲,为什么?”

    三夫人眼睛酸涩,宠着岑三娘,忽略了四娘的感受。她只能从别的角度去解释:“咱们岑家传世百年。三娘是四房的孤女,寄住在咱们家,就要对她更好。见不得她有一点好,那是暴发户的所为。四娘,你进宫参选,难道只有你强过别人,没有别人强过你的时候?难道你都只有下泄药这一招?”

    四娘红着脸低下了头。

    六娘若有所悟。四娘不敢怀疑三夫人,六娘却在心底深处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三夫人请了大夫熬了药,见岑三娘躺着,脂粉未施,神情憔悴,知道她无法去了。

    岑三娘其实挺开心的。她一点也不想和滕王妃见面,更不想挤在人群中任人参观。最大的目的是,岑家摆了她一道,她很想知道三老爷三夫人怎么解释今天的情景。

    “拿纸笔来。”三夫人淡淡的吩咐了声。

    岑三娘不解的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纸笔。

    “给殿下写封信吧。”三夫人说道。

    岑三娘突然就愤怒了。这叫什么事啊?又不是自己主动去不了,凭什么还要假假的写封信去致歉?

    “男女授受不亲。三娘已经订亲了。堂婶再耽搁下去,就误了晚宴了。”岑三娘板着脸翻过了身。

    三夫人沉默了下,突然伸手,自岑三娘发间取下一枚绾发的花钿来:“我会转交给殿下。”

    岑三娘气得脸色发白,怔怔的看着三夫人带着人离开。

    岑三娘在睡梦中依稀听到有脚步声和人声,她迷糊的想,大概是夜宴完了,三堂婶回来了吧?对了,她拿走了绾发的花钿呢,要对他说什么呢?岑三娘猜想着,没等她猜出答案,就睡得人事不醒了。

    一觉醒来,她闻到了药香,禁不住嘟囔:“我也没喝几口汤,腹泻早止住了……”

    她的手摸到冰凉的席面,惊得睁开了眼睛。

    “三娘子醒啦!”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掀起浅黄色的纱帐,将它挽在两柄象牙柄金勾中。床榻旁边放着一个矮几,药汤盛在白瓷盏里,散发着热气。

    “你是谁?这什么地方?”岑三娘坐起身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睡着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丫头蹲下替她把鞋穿好,笑咪咪的说道:“三娘子,奴婢叫丹华,这里是芷汀别院。”

    她笑的时候两颊有小小的梨涡,瞧着分外甜美。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环髻,穿降紫色窄袖短襦,系着月白色高腰长裙。

    能把睡梦中的自己不知不觉挪到这个别院的,除了滕王,岑三娘想不出第二个人。她关心的是许氏和百草:“我的奶娘和丫头呢?我习惯由她们服侍,把她们叫来。”

    丹华有些诧异,岑三娘不惊不闹。她顺从的应了声,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两个小丫头,端着铜盆毛巾等物。

    服待岑三娘洁面之后,丹华端起了案几上的药碗:“三娘子先喝药吧。治腹泻的。”

    岑三娘没让她喂,接了药碗屏住呼吸一饮而尽,喝了几口清水漱了口。

    丹华又道:“三娘子,吃完药歇得两刻钟方可进食。奴婢先帮你梳妆吧。”

    岑三娘耐着性子等她帮自己梳好垂绍髻,换上了一件粉色织百花纹的连身裙。

    丹华在前面引路,卧室与正厅间垂着一面珠帘。她用手挽起,等岑三娘走过。帘子放下的时候,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岑三娘忍不住回头,拿起一串放在手里。珠子或洁白或呈粉红色,碗豆大小,串成这么一面珠帘,得几千颗珍珠吧?她敢肯定这时候肯定没有人工养殖来着。这得多少钱啊?

    她叹了口气,放下珠帘。正厅小圆桌上摆放着数只小碟,玉片一般轻薄的瓷碟里盛着绿莹莹的韭菜花,脆生生的拌黄瓜,炸的酥透的小猫鱼,煎得嫩黄的荷包蛋。荷叶清粥盛在雨过天晴钵里。还有一碟小馒头,一碟水煎包,一碟葱油薄饼。

    岑三娘沉默了会儿才动手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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