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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太后见状,眼底含笑,唇角隐隐浮出几分如愿的得意。

    阿妩对上蔺荀黑沉似水的神色,眼风自那方帕上掠过,心中忽有不祥之感。

    可不待她开口,卢三娘先便她一步,似窥见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神色惶恐道:“燕侯恕罪!妾非有意拾得翁主的帕子。方才,妾不过匆匆扫了一眼,旁的,旁的一概不知。”她不出声还好,此番发声,言辞里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反倒愈发叫人想知晓那方帕子到底有何机密,竟叫她如此惶恐。

    卢三娘暗暗敛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蔺荀环视一周,目光在卢太后身上微停了几息,唇角扯开一讥讽的笑,犹如实质的目光转而牢牢钉在卢三娘身上,“你怕什么吗?不过是阿妩写给我的情诗,瞧见便瞧见了,不过闺房之乐,何须如此惊慌?”

    闺房……闺房之乐?!

    卢三娘闻言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阿妩亦甚是惊讶。

    什么闺房之乐!那手帕上落款之处,白纸黑字地写着临渊二字,怎可能是燕侯写给刘妩的?

    王三郎王邈,字临渊。

    寻常儿郎若遇此事,如何忍得?遑论燕侯这等手握权柄之人。

    卢太后此计,本意是为了增加二人之间的矛盾,可万万未料,事已至此,他竟还帮着刘妩辩白!

    卢三娘摇头,犹不死心,“可,可这上头所书,分明为——”

    “分明为何?”

    卢三娘的话被蔺荀一个锐利如钩的眼刀给冻在了喉中。

    蔺荀眼神阴沉,唇边却扯出冷笑,再次重复道:“分明为何?”他的威压沉重如山,无形地压在卢三娘身上,犹如实质,几乎逼得她齿关错位,差点说不出话来。

    卢三娘垂眸,齿关微颤,早已忘了卢太后所谓的吩咐,僵着答道:“为,为燕侯同……同华容翁主的的闺房之乐。”

    不知不觉,阿妩后背已泛出些细汗,闻卢三娘此言,不由微松口气,然她的心还未完全放下,就觉手腕一紧,手被人强制抬起,将掌往外翻了去。

    蔺荀眸光落在阿妩原本白嫩,此时被磨得翻了的手腕上,眸光陡然一厉,神色比先前还要阴沉。

    卢三娘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惶恐不已,下意识抬头去看卢太后,未料卢太后微微垂眸,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你推的?”

    听到他话中森寒,卢三娘只觉不寒而栗,手脚发软,立时扑通一声跪下,匍匐求饶:“燕侯恕罪,妾,妾不过一时失手,同翁主顽耍时失了分寸,才致使翁主不慎跌倒。”

    卢三娘很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忙道:“此事确乃三娘之过,请燕侯责罚。”

    “既是无心失手,责罚便不必了。”

    卢三娘刚松了口气,然下一瞬她就变了脸色。

    “啊——”

    卢三娘尖叫,面色陡然变得灰白,小脸皱作一团,冷汗不住往外冒,柔嫩朱唇似风中残荷,不住颤抖,她痛苦地盯着那双死死落在双掌上的黑靴,疼得眼泪直流。

    “燕侯……恕罪,燕侯恕罪。”

    眼见求饶无果,卢三娘转向太后求助,“姑母,你救救我,救救三娘啊……”

    卢太后张唇欲言,可见此时蔺荀浑身散发出的毒辣气势,不由握紧了拳头。

    蔺荀眼风落在卢太后的身上,眸中是洞悉一切,却不说破的了然。

    卢太后唇角抖了抖,久久未开口。

    少帝静静看着这幕,垂于双侧的手收得死紧。

    燕侯是习武之人,且武艺高强,力大无比,若再让他继续这样碾压下去,卢三娘这手怕是要废了。

    卢太后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扣住,无声摇头。

    蔺荀挑眉,露出冷然的笑:“一时不慎,未察你手在地上,不小心踏了一脚。”

    这是将方才卢三娘的搪塞之言原原本本还给了她。

    卢三娘终于意识到了症结之所在,“燕侯……恕罪!妾,妾不该与翁主起了争执,更不该上前……靠近于她,致她摔伤。”

    他终于抬了脚。

    阿妩在一旁将一切收入眼底,神色静默,并不怜悯。

    蔺荀环顾一周,目光自在场众人身上掠过,“我的人,岂容人欺?”

    在场被他扫过的女郎夫人皆是不由瑟瑟,心中无比庆幸方才没有为了巴结卢太后而给阿妩暗地里使绊子。至于方才的方手帕……燕侯说它为何,它便是为何。旁的她们也无心思,更无那胆量再去深究。

    “时辰不早,太后,陛下,准备开宴罢。”蔺荀仿佛终于想起了被当做背景的太后与帝王。

    太后的胸中已然喷火,可面上只能端着僵硬的笑点头,“……好。”

    “今夜宴上,我不想看见在场之人。”言外之意,是要将今日花园的这些全部排在今夜晚宴之外。

    言末,蔺荀也不管卢太后什么反应,径直拉了阿妩便走。

    阿妩深纳口气,回想整件事情,不由冷笑。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先前她满心提防,以为卢太后将她引走是要做什么手脚,谁知她什么也没做,故此她便渐渐放下了一些戒备,回到了花园。

    她先前本不愿与卢三娘子等人正面交锋,可惜那时她们已不请自来,卢太后也借故离了现场。

    说白了,今日卢太后引她换衣,为的便是声东击西,虚晃了一招,她最终的目是引卢三娘等人入花园,故借卢三娘与她争执,静候蔺荀前来。

    至于目的……便与那方帕子上的内容有关了。

    阿妩进宫之前便早有准备,她处处设防,小心谨慎,未料还是棋差一招,着了卢太后的道。

    阿妩走时,眼风恰好自刘矩身上掠过。

    她心中忽然有些怅然。

    她与少帝感情并不算十分深厚,只是……她到底曾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阿弟来看待。

    犹记当年她伯父登基初时,各方人马虎视眈眈,曾有一次有人欲对刘矩下手,买通了他贴身宫人,在他膳食里放了毒。结果她先误食,发作在他之前,误打误撞救了他一命。

    刘矩躲过一劫,她却因此排了好一阵毒,休养了数月。

    到底是自己从曾以身救过的小郞,阿妩对他的感情自与常人不同。

    人有远近亲疏,此乃无可厚非。

    但今日他与他母后后联合起来引她入局,不由让阿妩感到情绪颇有些复杂。

    阿妩忽觉悬在腰间的荷包沉甸甸的,下意识伸手捏了捏,顿住脚步。

    蔺荀沉着脸,目含询问。

    阿妩当着他的面将其解下,交给桂妪,“这是入宫之时备的桂花酥糖,阿妪交给陛下吧。”

    蔺荀神色冷凝,忽而一嗤。

    她今早急腾腾的,便是为了捣腾这个?眼下卢太后与魏帝的态度,她难道还不清楚?

    阿妩从他面上窥出了他的嘲讽,抿唇道:“以后……不会再做。”

    桂妪到刘矩跟前时,他十分意外,因方才蔺荀暴行,他的神色并不好看。

    “此为何物?”他接过桂妪递过的荷包,神色算不上友好。

    桂妪暗自摇了摇头,语带嗟叹,“翁主亲手制的桂花酥糖。”

    见他不为所动,桂妪补充道:“陛下幼时极爱此物,不过……时间已久,那时陛下尚且年幼,兴许已不记得了。”

    “老奴告辞。”

    “什么腌臜物?竟也敢送!”卢太后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沉不住,借着这桂花酥糖发作起来。

    刘矩本想叫人将那荷包扔下,可临手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一怔,改了主意。

    他将荷包打开,里头还包着一个油纸包,待打开油纸包,里面几块金黄的酥糖便映入眼帘。

    刘矩默了半晌,放鼻前一嗅,不由一怔。

    他的脑海里浮现多了一些模糊的倒影。

    他的确不记得她了,但他又似是记得的。

    南阳王登基伊始,卢太后忙着争宠固位,压根没有心思来管他。年幼的他不知为何,总是难以见到母后,身边也无人陪他玩耍。

    但他记得,幼时总有一人身上带着甜甜的桂花的香,有他父王未驾崩之前,时常伴在他的身旁,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乳母。

    可惜听母后说乳母在匈奴攻进洛阳的那年,为了护他便已死了。

    刘矩手中捏着阿妩给他的酥糖,有些难以置信,他的乳母也做得一手很好的桂花酥糖,与阿妩今日送他的味道一模一样。

    乳母死在洛阳城破的那年,此后他与母后便一直为俘,成了匈奴手中的傀儡,后来蔺荀将他与母后寻回,重迎他们回了洛阳。

    回了洛阳,刘矩曾命许多人做桂花酥糖,却没有一人能做出记忆里和乳母一样的味道。

    “母后,这,这是怎么回事?”

    卢太后方才被蔺荀当众打了脸面,此刻心情极差,“不过区区几块酥糖罢了,能有什么?”言末,径直抚袖朝卢三娘而去,吩咐人将她带下去料理伤势。

    刘矩拿着那酥糖端详了半晌,竟也不怕有毒,含了一块。

    真甜。

    脑中一些模糊的记忆,仿佛因这熟悉的味道荡漾开。

    隐约之中,他仿佛瞥见,衣饰华丽的女郎踩着木屐行来,她的身后,跟着三两侍婢,婢女手中挂满了草编蚂蚱,花灯琉璃等稀奇玩意儿。

    眉目妍丽的女郎唇含笑意,“阿矩,阿姊又来瞧你了。”

    刘矩垂眸,握住油纸的手无意识收紧,难怪他瞧见她便觉得熟悉,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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