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宇文化及呆在房间里,望向那已经被推开了的门窗,人正手捏着一张信笺,眺望着远处不知名的所在若有所思。

    自从他向当今圣上杨广提出了道家秘籍长生诀后,就代表着他们宇文阀的步伐正式开始加速了,要在这个本就出现裂痕即将崩塌的王朝送上一程。让杨广彻底没有恢复雄心壮志的时候,让他步入长生成仙的地步。

    这天下将乱。

    向来走在前面的世家门阀早就开始各自的动作。

    杨广三征高句丽的失败已然让天下间的世家门阀对他起了绝大的抵触心思,加上本身推行的科举制度等等一系列作为,让杨广成为世家门阀中的眼中钉。

    百年的皇权。

    千年的世家。

    皇权从来是争不过世家的,只能依靠他们。

    杨广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自掘坟墓,如果征伐高句丽成功还好说,能够凭借军方的实力强行压服,可眼下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耗费了他曾经多年间在军中积累而来的声望。

    太多过去的老兵已经葬送在了东北那个冰天雪地里。

    杨广自掘坟墓,他们世家门阀不仅不会制止,还会上去帮忙多铲上几次土。

    这大隋的江山终该物归原主了。

    清风吹过,扰动了宇文化及手上的信笺,他这才收回目光,视线落回了手上的信笺上面的内容。

    东都洛阳发生震动。

    皇长孙世子殿下无端失踪,是这一切问题的源头。

    刚刚他所眺望的那个方向正是东都洛阳。

    对于皇长孙杨倓这个少年宇文化及内心里是极为排斥的,哪怕明面上也表现出对对方才气的赞叹,但在骨子里他却知道对方就如同杨广的所做所为一样乃是世家门阀的大敌。

    其所作所为,那锋芒毕露的行为,比起杨广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在杨广成为皇帝前,他会藏拙,会隐藏自身。

    可在宇文化及的眼中,这皇长孙杨倓却不会丝毫隐藏自己,就好像在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在努力的追逐着什么。

    这样的人即便是才华万分,但不会隐藏自身又岂能成就大业?

    虽然不屑,可宇文化及的内心还是对这个世子殿下颇为顾忌的,毕竟对方提出的许多意见都是直指世家门阀的核心关键。而且更让人意外的是杨广这一系嫡脉当真是各有各的才华。

    杨广。

    杨昭。

    杨倓。

    祖父孙三人都各具才华,好似他们便将整个杨氏一族的才气占据了八分。

    只是这才气太足,人是否能撑的住?

    若是都成长起来,那该是如何的可怕?单单就一个杨广已经是天翻地覆。

    不提当今圣上杨广,单单就说太子杨昭却是英年早逝,现在看来这皇太孙杨倓只怕也是步入后尘。

    失踪好。

    失踪的好。

    就让皇太孙杨倓彻底的失踪下去吧!

    就如同他的父亲杨昭一样,成为一个英年早逝的人,留给史书的只有一笔可叹。

    宇文化及看完这份信后,便运功直接将信纸震碎成了粉尘一般的碎末,被他用内劲裹成一个小团丢在了外面院落里的桃花树下,算作化肥。宇文化及没有什么打算写什么回信,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宇文述会将阀中一切都安排好。

    眼下的他只要将注意力放在长生诀上即可。

    他在扬州呆了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宇文化及传出了杨广需要长生诀求长生的消息。

    做出这种打算的宇文化及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一来可以让那些听闻这个消息的人将杨广追求长生的消息传遍天下,从而使得本就名声不好了的杨广的声望上再受一击。

    另外则是他对扬州城内的地头蛇石龙。

    长生诀自然就是在石龙的手上,而且已经落入了其手十多年的时间。

    只可惜,在这么多年的参悟中,宇文化及也未听说过石龙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现,每天不是在修习就是在参悟,反倒是让他十几年前曾经名望一降再降,由一个红尘之人变成了出尘之人了。

    宇文化及传出那个消息,有着几重用意。

    现在的他就是在等石龙亲自来拜访自己,将长生诀双手奉上,毕竟一介宗师高手,对于宇文阀来说还是有有着很大的作用的。宇文化及也有心收取这个人才。

    只可惜这么多天过去,作为扬州地头蛇的石龙与本地官员也一同拜访过他宇文化及,可是对他来说那不过是普通的闲聊,至多也是地方对朝廷官员的表面巴结而已。

    至于宇文化及心中所想……

    “哈!”

    一声嗤笑,宇文化及起身自房间中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乃是云淡风轻,宇文化及便知道今天是一个杀人的好日子。

    挥手招来宇文成都,示意其派兵驻守城门防止意外后,宇文化及这便起身朝石龙武馆的方向去了。

    ……

    云淡风轻。

    来扬州城的大道上有一个女人正在不断打量着那出现在路上的一个奇怪的男人。

    一身雪白色的狐皮绒衣,在这春季时分显得稍微那么一点的不合时宜。

    灰白色的长发,多情的眼神。

    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就好似在强忍着什么不愿出口,那是属于男人的委屈。

    若在配合上左眼下的那颗泪痣,

    那真的是浑身上下都肆意散发着这个男人将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只等有心人来听。

    在腰间,则是各自挂着一柄剑一柄刀,赫然是刀剑双修。

    但最引人注意的却是在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束桃花,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沉迷在桃花的芳香之中。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姑娘,你便是我的梦中人吗?”

    在接近扬州城的那一刻,白少棠整个人都将自己变成了他亲手编织出来的故事中的人物,手指转动桃花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却好似无意间落在了那站在道边一直抱有奇怪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女人。

    一个以轻纱遮面的女人。

    再加上她身上所戴的佩剑,看那样式稍显奇特。

    脑海中关于某些用剑特别的高手独孤凤曾经提过不少,这样的佩剑小师傅独孤凤细说过。配合对方眼下的打扮和所在的地方,以及那戒备的目光,白少棠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刺杀杨广失败受伤逃离的高句丽人——傅君婥。

    这也算是他的仇人。

    因为据说这个刺客也将他作为刺杀的目标。

    所以,这个仇他得报。

    “……”

    傅君婥很是戒备,眼神颇为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个奇特的男人。在高句丽,在来到中原后,她还从未见过有这样一个有特色,让人一眼望去就不想收回目光,忍不住去怜惜的男人。

    她与宇文化及交过手,听说过多情公子候希白,也见过不少不少的青年才俊。

    却从未见过一个如此品花的男人。

    而且她有非常懂中原文化。

    在听到那呢喃而出的诗词,傅君婥只觉得平生第一次了解到了什么叫做才华,什么才是青年才俊。

    那诗很有韵味。

    只是在面临白少棠那突然的询问,傅君婥罕见的后退了一小步,轻纱遮面下的面孔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然而却是难得没有拔剑直接斩了眼前这个语气轻佻的男子。

    傅君婥只是小小的退却了一步。

    “啊!”

    一声轻叹,语气有一种说不出失落,双眼中布满了失望,呢喃道:“原来你不是她!”

    摇摇头。

    白少棠手捻桃花,轻飘飘的没有丝毫怀念从傅君婥的身边走过,朝扬州城的方向踏步而去。

    “?!!”

    本就被突然袭击搞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傅君婥只觉得自己好气。

    更让她生气的是自己气的不是被之前的那句调戏话语,反而是后面的那句否认,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让一个男人变得这样,肉眼可见的颓废。

    她,好奇了。

    “你是谁?”

    这一刻,傅君婥再现剑道高手的风采。

    “我是谁?”

    脚步一顿,白少棠缓缓的回过头,他用一种略显茫然的眼神眺望着起虚空来,半晌,他说道:“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就当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吧,不值一提。”

    挥手间,手上桃花脱手而出,飘飘然的落在了傅君婥的头发上,在其上面点缀出丝丝艳红,给这个冷艳的女子平添了数分暖色。

    “若是有缘,待到桃花烂漫时。”

    回眸间,白少棠邪魅一笑。

    你有酒吗?

    我有故事可以编给你听。

    也许,故事中会有你。

    人,则在挥手间翩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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