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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木叶的忍者已经退下了,清姬大人。”

    跪坐在下方的侍女声音清脆,回完话后拜俯于榻榻米上。

    坐在主位的少女黑发柔顺,手持着纤薄的镂空竹扇遮住下半张脸。她闻言一笑,眼睛也微微眯起来“他们怎么说?”

    “清姬大人留下精灵只是看精灵生病才好心这么做,何况清姬大人也得到了大名的许可,那些忍者没有权利拒绝。”小小的侍女巧舌如簧,抬起的一双眼睛灵气十足。

    “嗯,下次他们来就直接让他们退下。”黑发的少女竹扇半掩面容,气质一派端然沉静,吐字却如珠落玉盘,凭空生出几分跳脱和俏皮来“父亲已应允我会将精灵留下,怎容得他们多生是非。”

    精灵初被带回大名府时已离定好的时辰差了一天,问其究竟,忍者却交出了一只带着大名家族族徽的令符,上面赫然一个‘曦’字。精灵突然生病高烧昏睡,忍者提交出的令符也指向了大名的二儿子曦,本来已经这种地步,就算是为了避嫌,精灵也该由木叶的忍者带回,可是清姬却先一步叫来了医者,直说精灵既然生病就留下将病养好再说。

    她拽拽大名的袖子,半眯着眼睛似梦似醒的大名便点点头,也不对那令符说什么,摇着有火之国标识的纸扇就兀自转身离去。

    侍女微笑不语,清姬用竹扇点点脸颊,语气忍不住轻柔许多,问“哥哥没有什么话了吗?”

    大名共五个孩子,大女儿联姻他国,二儿子曦虽然在政事上有天赋,却更爱酒色,三儿子则稳重踏实,口碑一向很好,四女儿也已定亲,唯一一个放在身边娇养的便是五女儿清姬。清姬虽然叫的是哥哥,侍女却明白她口中所指是和她关系最好的三子。

    侍女恭敬俯身,放低声音“大人让您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给您带平城开得最美的八重樱。”

    清姬低头,凝视竹扇下缀着的浅色珞子,而后勾起唇角,莞尔一笑。

    纱帘掩就的卧床处发出轻轻响动来,清姬收起竹扇,提起裙裾就轻快地靠过去。她撩起纱帘,盯着薄野翎因为难受而蹙起的眉,不顾仪态地趴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看薄野翎欲醒的脸。

    薄野翎醒过来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混沌,她方才睁眼,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阵笑声“精灵,精灵,你醒了呀。”薄野翎侧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黑发的少女单手撑着脸趴在她身边,笑声听起来很愉快“你叫翎对不对?我是清姬哦。”

    薄野翎喉咙干涩,她注视着眼前少女,缓了一会才叫道“清姬?”

    “呐呐,听说你很多年前也出现过,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诶,那你现在多大了啊?”清姬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薄野翎“还有,听说你还可以召唤出神迹是吗?就是那种从天上射下来的很厉害的光?”

    “啊?”头脑昏沉的薄野翎一脸反应不过来。

    “不要‘啊’了快回答我呀,我一直都超好奇的!”清姬凑近薄野翎,仔仔细细地看她“精灵就是长这样的吗,比那些人说的还要好看呢……啊对了,精灵你是什么星座的啊?”

    薄野翎撑着被褥坐起来,有些迷茫地摇头“不知道。”

    “啊啊啊,等等等等!”清姬闻言似乎更加高兴,手脚利索地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五颜六色的少女系列星座杂志,翻到星座解说那页后认真地看向薄野翎“那你是几月生日,我帮你查查哦。我告诉你这个星座测试真的好准的,我的侍女偷偷帮我买回来的,每一期我都有追哦。”

    “欸……”薄野翎见过那个杂志的封面,木叶书店每个星期都会把新的少女系列刊物摆在店门口“这个,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清姬似乎有些失望,将手里的杂志放下。

    薄野翎看着意兴阑珊的清姬,轻声道歉“对不起。”

    “没事。”清姬重新打起精神,拿起她的小扇“你还生着病呢,先养病吧,等你好了再陪我玩。”

    薄野翎确实很不舒服,她无法救活那个斗笠男人,只有在栀子的恳求下截取了栀子一半的寿命分给那个男人,薄野翎不清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她想栀子的结局应该不是完全悲苦的了。刚想再躺下睡一会,薄野翎就忍不住又扫视了一下四周“宁次,还有天天他们呢?”

    “送你来的木叶忍者吗?”提到这个话题,清姬单手打开了竹扇,她脸上鲜活的表情平淡下来,眼眸低敛的样子显露出几分骄矜“在别的地方休息吧。”

    她说完,忍不住继续轻声道“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二哥做出那种有*份的事情,但我一定会让父亲一定惩戒他的。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放心呆在这里吧。”

    薄野翎不知如何作答,思虑片刻还是重新躺回了床上,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就感觉到清姬离开,复才睁眼。薄野翎确实想再睡一会,可是她有些不安,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不安。

    房间里安静平寂,薄野翎正发着呆,忽然感觉到什么,坐起来朝身后的房间里看去。层层纱帘之后,有两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落在榻榻米上,看着坐起来的薄野翎,梳着包包头的天天一笑,小跑过来“你醒了啊,阿翎。”

    她说话小声,似是不想惊动什么,宁次用白眼观察了一下周围后也动作极轻地靠过来。

    “天天。”看到这两个人,薄野翎才感到轻松一些起来。

    “那个小公主不让我们见你,所以我们就偷偷跑来了。”天天伸手探了探薄野翎的额头“还在发烧啊,不是说已经看过几个医生了吗?”

    “天天说的是清姬吗?”薄野翎不解“她为什么不让你们见我,那你们偷偷跑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有宁次在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住呢。”她嘻嘻笑着,然后又想到什么一样皱眉“不过那个小公主好像想要留下你,凯老师和大名说了几次任务结束要带你回木叶都被大名不轻不重地打回来了,但是没关系,我们已经跟村子报告了,火影大人一定有办法的。”

    宁次时刻注意着周围,听到两个女孩的对话也没说什么。这几天他出入大名府看到的总比天天要多一些,火之国都城里的民众因为知道精灵会来,似乎从前段时间起就非常期待,可是精灵来了却半路被劫,到了之后又一直处在病中,好几个医生都来回出入了大名府,于是民间便渐渐流传起精灵重病的消息,一时间又爆出大名儿子曦大人就是劫走精灵的人,顿时民怨不平。

    其实非常奇怪,就算精灵这个词平时在流传时总会或多或少的带些离奇的神话色彩,可流传毕竟是流传,就算民众对大名二子的作为有所不忿,但激起民怨也有些夸张了。宁次调查了一下,才发现都城里有着为数不少的关于精灵的宗教,这些很多年前在精灵消失后一度失去踪迹的宗教复辟归来,还利用精灵的热度建立起了狂热的宗教信仰,致使作为象征存在精灵被神化,才导致了目前的民怨。

    在舆论的推波助澜下,大名二子的名声越来越糟糕,一切发生得都理所当然,也太理所当然了。

    “总之,你好好养病,不要担心,我们就在外面。”天天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伸手又从忍具包里掏出一颗糖来放到薄野翎手心“小李还在外面等我们,我们要先走了,阿翎。”

    薄野翎点点头,看着天天站起身来,又望向始终未发一语的宁次。

    白眼的少年接收了薄野翎的目光,刚准备转身的动作一顿,也顺着天天的话尾说了一句“我们就在外面。”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和平常一样,既没显得多郑重也没显得多认真,可是薄野翎微微怔仲,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那种不安奇异的消褪了下去。银发的少女坐在床榻上,带着病色的脸弯出一个微笑来,轻言细语却又像带着满心信任“好。”

    真是太奇怪了,之前身着华服的清姬认真的跟她保证会保护她的时候,薄野翎仍觉得不安,可是天天和宁次从头到尾没说什么保护,只一句他们在外面,薄野翎就莫名的觉得安定下来。

    薄野翎看着天天和宁次悄无声息的离开,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糖果。

    接下来的两天薄野翎就一直由清姬陪着了,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刚开始对薄野翎很感兴趣,后来看薄野翎一直在生病没法陪她玩,才又转移视线到木叶的忍者身上。可即使如此,她仍是固执的把薄野翎留在她那里,也不放薄野翎和其他人见面。

    早上的时候清姬总会起得更早些,她或是兴高采烈地摆弄着刚采来的花,或是半倚在软塌上认真看书,不过持续不了多久,她就会有些厌倦地抛开花枝和书籍,重新拿起她那把镂空的小竹扇,无所事事地发起呆来。

    薄野翎经常看见有侍从送来各种新奇的玩意,不过清姬喜新厌旧的速度极快,那些玩意摆弄不了多久就会被收进深深的柜子里。

    后面几天,薄野翎感觉好些了,清姬就高兴地拉她到庭院里荡秋千玩,秋千荡得老高老高,清姬的笑声也清脆如铃响,玩得跟一个孩子一样。偶有一次撞见宁次和小李,清姬让侍女陪着薄野翎,自己上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薄野翎只能看见宁次冷淡的眉眼和朝她微微点头的动作,没一会儿清姬就走回来“那个白眼睛的家伙是你的朋友吗?说话真讨厌!”清姬气呼呼地这么说,话语一顿,又问“那家伙什么星座啊?”

    “清姬大人。”没等清姬气完,一个侍从从亭廊靠近,叫了清姬一声,清姬脸上‘我超凶’的表情一秒切换回气质优雅的公主殿下,她用竹扇点了点下巴,矜贵地回道“嗯?”

    清姬被大名叫走了,薄野翎也被侍女半强迫地送回房间,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抠着榻榻米玩,临近傍晚才发现门扉响动的声音。薄野翎回过头,却看见三个黑衣蒙面的奇怪家伙从门口钻进来,又顺势带上了门。

    “精灵大人。”那三个黑衣男性语气十分恭敬,稍快的语速带着隐隐的殷切“请您不要惊慌,我们是来救您的。”

    “?”薄野翎微微歪头“你们是谁?”

    为首的男性几步接近了毫无防备的薄野翎,诚恳地低声回答“您的信徒。”

    什么?

    薄野翎刚想反问,门扉却再次被推开,刚从大名那里撒娇卖萌回来的清姬表情一滞,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门“你们……”她刚想大声呵斥,引来附近的守卫,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已经迅速接近并打晕了她。

    “怎么办?”那名打晕清姬的男人回过头问他的同伴。

    “一起带走。”抓住薄野翎手臂的男性果断回应,而后捂住薄野翎的嘴将其抱起“失礼了。”

    2.

    “你是谁?”薄野翎站在不小的客厅里看着离她三步开外的白袍子老者,之前带她回来的那三个男人在到达之后很快离开,连清姬也一起带走了“清姬呢?”

    “我是您的追随者。”那名白袍子的老者神态恭敬,那双已经老去的眼睛却不乏睿智和虔诚“是始终信仰着您会将自由与公义降临于此世的信徒。”

    薄野翎注视着老者,眼神困惑“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您啊。”老者对她笑了笑,然后又指向他身后的一个阳台“可您确实是我们聚集在一起的理由。”

    薄野翎微微抿唇,她的感觉有些不好,但面前的这个老者确实没有对她流露出恶意。薄野翎往老者示意的阳台看了一眼,犹豫地朝那边走过去

    黑色的天幕下,拿在人们手中的火把纵横穿插地映亮了半边天,围绕在塔下的人群静默无声,仰着头似乎在期望黑暗下的唯一一束天光。直到薄野翎走出后,人群霎时沸腾,他们狂热地不停呼喊着‘神明’与‘精灵’这样的词汇,歇斯底里的狂热呐喊如同飓风压境般袭来。

    薄野翎有些被惊吓到,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然后才注意到被拿着火把的人们围在中间的一个十字架,上面正绑着一个华服的男人,十字架下堆着不少的木柴,而此时昏迷的清姬也被人从一边扛过来,丢在那火刑台上。

    “你们在做什么?”那些人带着扭曲快意的喊声和奇怪情势让薄野翎不安起来,她忍不住转头去问老者“你们想做什么?”

    “驱逐意图玷污精灵的人类。”老者的语气缓缓的,像是站在庭上的制裁者庄严地赐下裁决“说起来您还不认识他吧?他就是在您来都城时叫人把您劫走的人。”

    要抓到大名的儿子确实很不容易,但对于一个已经逐渐成熟的组织来说却并非难事,老者看着薄野翎脸上浮现出的无所适从,那个银白的美丽少女仿佛能代表世间一切光明,她张了张嘴,有些无措“你说的驱逐……”

    “火刑。”老者毫不含糊地回答“亵渎我们的信仰,当处以火刑。”

    “不,你们……”薄野翎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你们不能这么做!”

    “不,我们可以。”老者缓缓反驳“当权者可以肆意剥削□□平民,上位者可以任意践踏裁决弱者,那他触犯了我们的规则,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制裁他们?”

    “那清姬呢?”薄野翎皱起眉“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也会在下面?”

    “她是大名的女儿,她的锦衣玉食,她的骄奢无度,就是罪。”老者语气平缓。

    薄野翎往房间退了几步,却听见楼下响起了清姬的叫嚷。

    “你知道我们的教派为什么会诞生吗?”老者并未太在意薄野翎的紧张,之前流露出的恭敬也一一收敛,转头看着阳光外的火光“那大概是二战尾声的时候了,说起来,那时候精灵你是在木叶对吧?”

    “木叶可是个强大的村子啊,火之国的军事基地,就算战争开始,那里面也一定还算平静吧。”老者露出了回忆的神情,忽然冷不丁地转头问到“精灵那时候有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看着薄野翎微愣的样子,老者才继续说“很有意思啊,明明被叫做忍界大战,忍者们的战争,最后战争结束了一算,平民的伤亡人数却是最多的。啊啊啊,也没办法,毕竟是弱小的普通人,运气不好的被乱飞的苦无命中致死的也不算少数,更别说那种时候,边境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战场,快饿死的人们去战场上捡个尸都容易被隐藏的陷阱弄死。”

    老者的语气低沉“贫穷,饥饿,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的人们,究竟该怎么活下来呢?”

    “其实思索这些问题的人应该很少吧,因为农作物基本都被战争毁了,没有收成也无法承担要交给大名的土地税,离开家园的人们要想的只能是今天吃什么才能活下去,明天又该怎么办,朝不保夕的,估计很少人想什么未来吧。”

    “最绝望的时候,就是意识到已经是绝境却还想濒死挣扎的时候了吧。”老者停下了叙述,叹了口气,又笑起来“不过还好,我们最绝望的时候,神迹就出现了。‘带着神迹的精灵出现在木叶了’这样的话一遍遍的在流民嘴里口口相传,我们已经没什么好相信的了,无论是国家,大名,还是忍者,没办法,只有去相信所谓的精灵带来的奇迹和救赎了。”

    “翎,我记得你是叫这个名字吧?”老者慈祥地笑着“翎小姐,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你就成为我们的精神支柱了啊,我们有多想抱着希望活下来,就有多信仰你的存在,你或许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把对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素不相识的你身上,但不重要,你的想法,你个体的一切,其实都不重要,信仰你只是一种手段,借以让我们拯救自己,确认自己。”

    清姬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几近惶然的尖叫,薄野翎找到门的方向想离开,就听见身后的老者悠然开口“你是想救他们吗?”年迈的老者笑道“没用的。”

    “即使你从不知道我们,但如果你背叛了我们的信仰,那你也会被愤怒的火焰燃烧成灰烬。”

    “太奇怪了。”薄野翎摇了摇头,她回头盯着老者,眼神清明“你说的太奇怪了,你说你们期待自由与公义,你说你们要制裁玷污了你们信仰的人,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多,好像你们做的都是对的,可是你们在做的事却是和你们制裁的那些人所做的一样。”

    薄野翎回过头“你们都在试图用暴力和鲜血解决一切,却想用最冠冕堂皇的借口粉饰它,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制裁下去,多年以后又会冒出另一些人,说着反抗欺压,说着所有你们说过的话来制裁你们?”

    “不管你们想要的究竟是不是自由和公义,你们现在的作为只是在制造另一群自己。”

    薄野翎不再管老者的反应,推开门后便沿着塔楼的阶梯一路往下。没有人拦住薄野翎,她非常顺利地下到了众人聚集的大广场,朝火刑台上的清姬跑去。

    黑发的小公主在一开始的叫嚷后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那绑在十字架上昏迷不醒的二哥,样子显得有些冷漠,直到看到薄野翎朝她跑过来,清姬才急忙挣扎着坐起来。

    “清姬!”薄野翎跑过来,又解不开紧紧绑着清姬双手的绳结,看着周围那些因她到来而更加狂热,却又因为她的行为而变得有些狐疑的人们靠近,薄野翎才站起来将清姬挡在身后“请住手,拜托了大家,请住手吧!”

    “精灵在说什么啊?”

    “是在让我们停止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人们好像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他们不停的问别人问自己,最后把这个问题交给了薄野翎。好像有种无形的东西引导着这些人,他们怒吼起来,尖叫起来,嚎叫着命运对他们的不公,愤怒被引发。

    “为什么啊?五年前山上闹旱灾,所有人都颗粒无收,当地的领主大人为了筹集每年定额的税款,把我的女儿卖去游街,这又是为什么啊??”

    “凭什么他们生而高贵,只需要坐享其成其他什么都不用做,而我们却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贫穷和卑贱?”

    薄野翎捂着脑袋微微**,负能量情绪气势磅礴地扑面而来,携带着已然变质的巨大恶意和仇视,一下子就席卷了她整个敏感的感知。那些人拿着火把逼近,空气里呛满了浓烟和扭曲的报复感,整个世界都像沉浸在罪与恶的泥潭里,阴暗的枝蔓逐渐缠住薄野翎的神经。

    “阿翎!”

    一声有力的呼喊拨开云雾而来,转眼在被围困于恶意识的薄野翎脑海中扫出一片清明。薄野翎有些迷惘地抬头,一身白衣的少年就已经抓住了她,顺势将她带入怀里后一个借力从人群高处掠开。

    薄野翎感受着风吹过她的耳畔,看着月光下少年的侧颜,低声喃喃“……宁次。”

    “别担心,宗教的事情村子早已经知道了,这里也原本卧底着我们的人,他们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宁次说话时,带着清姬的天天也很快跟了过来。天天捉不准黑发的小公主在想什么,她从被救起就一直如死水般沉默着,这会儿也不见有任何高兴的样子,抿着唇一副神游天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样子。

    “哟,阿翎小姐,没受伤吧?”看着学生们带回了薄野翎和清姬,凯露出一个笑容对薄野翎挥了挥手。

    薄野翎好像有些回神了,她低敛双眼“对不起。”语气又细又轻“我好像一直在惹麻烦。”

    “有吗?”凯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栀子,还有……”薄野翎往后面看了看,低着头好像是不知说什么好。

    “阿翎才没有惹麻烦。”天天抢先一步回答,灿烂一笑“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错的话,都是阿翎太温柔了啦,所以老是觉得自己需要对一些完全不是你造成的错误负责。”

    “我也这么觉得。”宁次也难得的附和,一本正经地说着“下次天天再哭诉什么准确度下降,每天清理忍具好辛苦这种和你完全没关系的话的时候,你直接转头离开就好。”

    “卧槽宁次你变了!”天天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次。

    刚刚肃然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凯整队准备送清姬回大名府,小李走过宁次身边,对薄野翎笑了笑,语气认真“嗯,我也觉得,阿翎小姐才没有惹麻烦。”

    小队往都城方向移动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清姬才像忽然回过神来,她回头凝视另一边的火光,突然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

    清姬被送回大名府,没一会曦大人也被送了回来。那个在宗教里卧底调查的木叶忍者手上得到了不少情报,比如那些宗教势力是被人为推动,主导那群时刻都会暴、乱的人群的大祭司也是听从于某人手下,可关于幕后之人的一切的线索又被再度推向了大名府。

    薄野翎和凯小队呆了没多久,还是被清姬叫回了她的居所。

    儿子和女儿都差点被烧死,一直半梦半醒眯着眼睛装糊涂的大名终于抿直了总是微勾的唇角,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老脸在面无表情地露出黝黑瞳孔盯视着谁的时候,无端的竟也会生出几分杀伐果断的冷凝来。

    而就在这个局势微妙的时刻,大名的三子回来了。

    清姬在侍女报上这个消息时难得的没有了往常的兴冲冲要去见哥哥的兴奋,反而认认真真的挑拣了几件好看的和服,梳过妆,才踏过长廊楼阁,敲响了半开的门。

    “啊,是小清啊。”

    庭院里盛开的绣球花饱满圆润,站在彼方的青年轮廓还似记忆里温和明朗,他总是这么轻轻浅浅地笑,不动声色的铺展开满身风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此,现在也如此。

    “给你带的八重樱。”青年摆弄手上的花,却见挺直背脊走过来的清姬一言不发,才微微沉吟“昨天的事,我听说了,别害怕,以后有哥哥在,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哥哥。”清姬轻声叫面前的人。

    “嗯?”眉目温和的青年认真回应。

    得到了回应,清姬显得高兴了些,微微笑起来“哥哥?”

    “怎么了?”青年无可奈何地笑着,摸了摸清姬的发顶。

    “没事。”清姬歪头笑,手里的竹扇紧紧闭合“只是想叫一叫哥哥。”

    清姬是在快傍晚的时候回来的,她带回来丰盛的晚饭,可惜薄野翎并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一点东西后,黑发的公主殿下便叫来了能剧艺者,演了一出人偶净琉璃。戏剧其实很出彩,只是薄野翎没什么精神,清姬也不知为何有些倦怠,她看着那那人偶发了一会呆,然后忽然站起身来把薄野翎拉了出去。

    “清姬?”薄野翎踉踉跄跄地被拉着往前跑,直到跑到庭院外种着荷花的一处人工水池。

    清姬没有放开薄野翎的手,她长长的黑发束在身后,微微喘着气“你想离开大名府吗?”她笑了笑,笑容并不真切“帮我一个忙吧,我放你走。”

    清姬从怀里掏出她常用的镂空竹扇,指腹磨挲上面的纹路“这把扇子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你替我保管一下,过两天还给我。”

    薄野翎接下那把小扇子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已经没办法再把扇子还给清姬了。第二天一早,清姬跪在大名居所外请罪,认下了包括她假意被俘实则想要借宗教势力杀死二哥的罪名,问及理由,她却乖张笑着道只是看不惯二哥行径,大名狠狠拂袖让最疼爱的小女儿退下,黑发的少女却掏出了一把匕首切腹谢罪。

    这简直像一场荒谬的闹剧,清姬虽任性,却也总是能摸得清大名的底线,所以即使有时候胡闹也会被纵容。可是谋杀大名之子的罪名本不该落在她头上,她却执意揽罪,决绝的一死了之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脸色莫名衰败的大名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按照小女儿写好的剧本走了下去,他只有五个孩子,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民间流传,大名五女弑兄失败,后幡然醒悟,切腹自尽。

    在那个春天的晚上,夜风里的凉意细碎呢喃,冰冷的房间里走进一位来客“蠢姑娘。”他嘴角似笑非笑,语气也意味不明“既然知道父亲不会追究,既然知道我要斩草除根了,为什么还要认下这个罪名呢?”

    “这个时候,就算是为了自保,也应该站出来把我揭穿吧?”

    青年温润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的夜晚,他追逐抢走他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的敌国忍者,却只得到了一具尸体,那时还年少的少年在身边一起长大的少年武士的守护下露出苦恼的神情,直到他眸光一转,看见了躲在屋檐下的脏女孩。

    “藏在那里干什么?”少年将手里镂空的竹扇轻轻拍在掌心,然后微笑着走过去,用竹扇挑起了女孩的下巴。

    片刻之后,他温润一笑,将竹扇递给女孩“哎呀,这不是我的小妹妹吗,找到你了。”

    他摸了摸一脸无措地拿着竹扇的女孩脏兮兮的发顶“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做个好妹妹哦,小清。”

    3.

    戴着斗笠的男人紧握着身边女人的手,邻座谈起了关于火之国大名最宠爱的小女儿切腹谢罪的事情,他端水的动作微微一滞。

    身边的女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男人回过神来,笑“没事,栀子。”

    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在他即将外出执行任务时问起他主公的行踪,好不容易搪塞过去,那个黑发的女孩子就捧着手里的杂志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的,变成大叔了还不会哄女孩子,你跟我说哥哥他很快就回来我就不会缠着你问了嘛,真是笨。”说罢,她扭过头又问“这么不会聊天,你什么星座啊你。”

    男人沉默无言,黑发的少女也不再管他,玩起手上的机巧木人来,只不过玩了一会又丢在一边。她喜新厌旧的速度总是那么快,什么新鲜东西都无法在她手上停留多久,可是有那么一个人,她却能喜欢得那么久那么久,久得好像直至死亡也不会厌倦。

    “喂,这次如果计划成功,哥哥就会在家里常呆了对吧?”无聊了好一会儿,少女又再次试图和男人搭话“啊,最近看史书来着,听说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了多久,你说我会不会知道得太多了呀?”

    “您是主公的妹妹。”他只有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也觉得不会有那一天的,如果有一天哥哥真的觉得我的存在多余,觉得我的存在弊大于利了的话,我就自杀。”黑发少女不顾形象地吐了个泡泡,笑嘻嘻地晃悠起双腿来“不是开玩笑的哦,我啊,宁愿作为哥哥最喜爱的妹妹死在自己手里,也不像被当成敌人死在哥哥手里。”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觉得非常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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