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惨白着脸捂着渗血的胸口,笑容里有着嘲讽::“你要杀我?”

    温婉不言,只将手中瓷片紧了紧,锋利的尖端戳进雪白的颈子里,冒出几颗血珠,随即蜿蜒成河。

    钱氏顿了顿,随即又笑开来:“不,你不会,以他们的天资日后必有一番造化,你怎么舍得他们跟你去死?只要太傅为我鞠躬尽瘁,我自会教他们怎么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你莫犯傻。”

    温婉却眯眼笑得狠辣,像头嗜血的狼:“您大可一试!”

    钱氏的嘴角冷了:“哦,是吗?”

    温婉捏着碎瓷片的手顿都没顿一下,她半眯着眼看着那欢快跳动的脉搏,用着比钱氏更冰冷,更镇定的声音说:“您最好相信,否则我只需在您颈上轻轻一戳……”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为了活下去,已经忍了常人所不能忍的苦难。那些日日夜夜的挣扎和辛劳,为的不就是那往后的岁月静好?哪怕是虚妄,她也愿意拼尽所有。

    而现在的这个妇人为一己之私,要让她的孩子永生永世活在无休止的杀戮倾轧里,这是要她的命!他们充满希翼的人生,怎能因旁人变了轨迹?他们软乎白嫩的手,怎能染上血污,成为挟制旁人的杀器?

    走到今天这步,就算她死了,钱氏也别想这般夺走他们。她穷尽毕生之力只为护儿女平安喜乐,谁也不能阻止她!否则,她会先杀了她!

    钱氏没动,半晌,她才怔怔开口:“凭你?你有何资格跟我叫嚣?就凭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

    她是有些急智不假,正因如此,她才在这里和她多费唇舌。否则,早让她那一家血溅当场,哪里还轮得到她在这里大放厥词?

    手下已经无可用之人了啊!

    温婉手下力道轻了两分,她轻轻吸了两口气,有希望还有得谈。

    她沉声数着自己的筹码:“朔州一战,我军以少胜多大败瓦剌。是我,连环三计退敌。是我,献出神兵反胜。”

    “土木堡一役,是我预言此战必败,是我给的樊忠化解之道。这些,想必娘娘有心,不会查不出来。”

    钱氏握拳在嘴边咳了咳,才偏头看着温婉所在的方向:“条件?”

    温婉估量着她话中的诚意,但很显然,在这一刻,钱氏确实是要跟她谈条件的。她把她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在跟她谈话。也,只能如此了。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朦胧得像一幅绝美的画。

    温婉扔了手中瓷片,任由护卫将她团团围住,冰冷望着摊在主位上奄奄一息的妇人:“如若娘娘愿意,小妇人愿助太上皇复辟,娘娘重登凤位。而作为交换,娘娘需护我全家后半生无忧。”

    这个清冷妇人对权利的欲望和野心,怕是连运筹帷幄的汪先生都不曾看清。否则,她又怎会在太上皇伤重归来时,还赖在床上好生躺着?换了她,爬也是要爬过去的。

    在场众人望着锋芒毕露的温婉,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好大的口气!”

    一个是正值壮年的明君圣主,一个是背负万古骂名的无能昏君。在这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日子里,居然有人说她能保太上皇复辟,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市井妇人!

    钱氏冷冷挥手:“都下去!”

    厅堂里一时落针可闻,只余两道浅浅的呼吸。

    “你可知,你在同我说什么?你又可知,说出口的话是轻易收不回的。”钱氏伸出两指按住血流如柱的脖子,忽的蹙眉起身靠近温婉。

    温婉对她语气里的探究置若罔闻,只绷着身子像只浑身坚硬的刺猬:“信与不信全在您自身。君主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就算您迎回太上皇又如何,少不得东躲西藏见不得光,死后更是连宗庙都进不得!成王败寇,建文帝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她亮出底牌和她谈合作,而她想要得到的东西,钱氏也得给她。否则,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这本就是毫无退路的事。

    钱氏舔了舔指间鲜血,抚掌畅快笑了起来:“如你所愿。不过,我也有两个条件。”

    多么令人心动的条件!多么有趣的人!死了,就可惜了。

    “您说。”

    钱氏淡淡:“一:十年间为我所用。二:解我眼下困境。既是交换条件,你也当知办不好的下场。”

    敢与她谈条件,最好是真有能耐,她实在不想来日亲手送她一程。

    温婉冷冷一笑,弥天大谎都撒了,还怕签个卖身契?

    “成交。届时若民妇食言,自会给娘娘一个说法。”

    钱氏满意点头,摸索着伸手拉她,眉目间端得舒展:“好妹妹,说了半日必是饿了。我让青鸳炒两个菜,你留下来与我一道用些。”

    这妇人太强硬,逼得她只能退步。但新奇的是,她居然有一点信任她能把事情办好。如此妇人,怎会是那安居一隅的井底之蛙?

    温婉脚步虚浮和汪先生回家时,已是夜幕沉沉。滂沱大雨似珍珠断了线,不断敲打着她惶惶不安的心。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水里,任由鞋子被雨水浸满,踩下去发出难听的“噗噗”声。

    而细瘦的汪先生佝偻着腰走在她前头,时不时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李子村那些简单的岁月,终是回不去了啊!

    “为什么要帮她?”汪先生扭头,恨恨捶着桌。钱氏那阴阳怪气的调子,仿佛还丝丝缕缕萦绕在她耳边。

    “被逼得没法子了,只能如此。先生,你信我罢,我赌得赢。且,她有那个实力护得住咱们一家。”温婉坐在椅上温声同他解释。

    便是她什么都不做,朱祁镇依旧会复辟,钱氏依旧会重新爬上高位。这是历史,也是天意。而她,不过借着些许天机,保她一家不倾覆在这乱世罢了。

    汪先生红了眼,一切皆因他而起:“与虎谋皮,当心殃及自身。”

    见温婉望着窗外渐收的雨势不言,只得沉沉叹出口气:“也罢,我知道你,无论什么境地,你总能将日子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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