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渊回屋在厨下打了水给温婉洗果子的空档,他娘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轻声跟他说了温婉要回娘家的事儿。

    看他娘蹙着眉欲言又止的,林渊纳闷“阿娘,怎么了?”

    他娘这才四下一打量,支支吾吾地探儿子的口风“婉娘怎么这时候要回去?是不是上次的事儿她恼了咱家?”

    林渊忙笑着让他娘放心,自己则端了一大盆红彤彤滴着水的山李子进屋。温婉咽着口水迫不及待跑到他身边,随手拿起一个就抱着啃,“咔嚓咔嚓”的一脸享受。酸甜开胃,很是不错!

    “明日回娘家?”他看着小脸鼓鼓的婆娘随口问。

    “回去瞧瞧。”她嚼着果肉含含糊糊。

    见温婉眯着眼满脸陶醉的样,嘴唇沾着汁水像点了上等胭脂,林渊也鬼使神差地捏起一颗李子扔进嘴里,汁水迸裂,顿时酸倒了一口牙。

    他“呸呸”两口吐出来,还是腮帮子发紧,舌头发麻。只得又慌忙蹲到水缸边弯着身子灌凉水,一边灌一边后悔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次日公鸡“咯咯”打鸣的时候,林渊扶着温婉坐在放满了蔬菜点心的牛车上,摇摇晃晃地去了她娘家,谷子村。

    秋风习习,朝霞点点。错落有致的山村映着朝霞,远处放牛娃轻快的吆喝,袅娜的白色炊烟曼妙着飞上碧蓝的天。温婉陶醉着深吸一口气,还真有些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的意境。

    天色擦黑的时候,小两口到了谷子村村口。温婉远远儿就瞧见几个梳着总角的男娃相互嬉戏打闹着,“咯咯”的笑声穿透云霄。

    不知谁喊了一句“温有才,你看那是不是你阿姐?”

    人堆里忽的跑出个穿着霜色布衫流着鼻涕的稚气男童钻到牛车前,先一板一眼地朝林渊拱手,而后咧着嘴大声地冲牛车上的温婉叫唤“阿姐,阿姐,你可是来瞧有才的?”

    声音清脆爽朗。

    温婉愣了下,恍惚间想起这是谷子村小霸王温有才,也是她未出嫁前最疼的幺弟。

    她爬下牛车,蹲着身用豆绿的帕子去擦他那青黄的鼻涕,又去拉他脏兮兮的手“正是呢!你可欢喜?”

    温有才赶走身后那帮捂着嘴笑他的跟屁虫,赖在姐姐怀里拧麻花“欢喜,欢喜得紧嘞!”

    能不欢喜吗?他透过温婉肩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一车的瓜果点心,眉飞色舞地问他姐姐“你这次回来,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温婉抿着唇两手一摊,无辜地眨眼“哎呀,出来得急,姐忘啦!”

    刚还热情万分的娃娃瞬间瘪了嘴眼眶微红,低着头一脚一脚地踢那路边无辜的石子儿。他从来不知还有不带礼物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哽咽道“回来就好,家去吧!”

    那故作坚强的神态惹得温婉忍俊不禁“只带了云来居的肉饼,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呀?”

    温有才的脸瞬间有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一把搂住温婉的脖子激动得在她脸上乱亲“吃!吃!你这小娘子恁得小气,先前不告诉我,怕是想给我那些侄儿们吃去吧!”

    小大人似的童音透着欢喜,又让林渊笑弯了腰,他一把跳下车将妻舅抱上马车又忍不住摸他的头。等温婉上了车抱着弟弟坐好,才一挥牛鞭驾着车往村里头去。

    “阿娘,阿娘,阿姐回啦!还给我带了肉饼。”牛车刚在一处青砖大院前停稳,小有才就叼着肉饼急急跳下车,风风火火的冲进院里。

    温婉他娘正蹲着身子在院里晒黄酱,见儿子满头是汗的跑进屋,刚想喝骂,就听儿子说闺女回了。她拍拍一身灰站起来,冲过去问他“谁?你说谁?老几回了?”

    温有才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啃着油乎乎的肉饼,含含糊糊答“三姐,嫁李子村的三姐。”

    温家有三子二女,除了幺儿还小,其余儿女各已成家分了出去,二老则跟着大儿住。因家里世代经营豆腐作坊和豆腐铺子,日子很是过得。

    一听是最疼的小闺女回了,她也顾不得儿子,急急解了头巾往院门口冲。拉开院门,果然见她的心肝肉正大着肚子笑语晏晏地看着她“阿娘!”

    一声娇唤差点让她的眼泪珠子滚下来,可她却不搭理温婉,只红着眼热情地将林渊往屋里迎。

    “姑爷来啦,快进来,带这么多东西作甚?”说着在围裙上擦擦手,接他的东西。

    待进得堂屋,温婉他娘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你丈人去豆腐作坊了还没回来,你先坐下喝点水,我去给你擀碗臊子面垫垫。”

    “有劳丈母”林渊弯腰一拱手。

    温婉她娘忙摆手让女婿坐,又瞪一旁装聋作哑的闺女“你过来帮忙。”

    温婉只得蹑手蹑脚地跟着她娘进了厨房,看她娘倒水和面地忙活着,便自觉坐在矮凳上给她娘烧火。在她娘抬手拭汗的一瞬间,她看见几根银丝滑落下来。

    “说吧,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我瞧你这气色,应该不是两口子拌嘴。”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温婉。

    “想阿娘了呗,回来看看。”温婉言之凿凿。

    “别跟你娘打这马虎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会不知道?你趁早说了让我放心。”她这闺女嫁出去快一年了也没见回来两次,如今身子不方便却巴巴回来看她,真是想她了才有鬼呢!

    见闺女不说话,她拧着眉头回头瞪她“是钱不够花了?”

    想到这面色阴沉,扔了面团就拿尖尖的手指去戳温婉,温婉不敢回嘴也不敢动,怕怕地缩着脑袋。

    “他那家底子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和你大嫂给你寻摸那么多人你不要,非要找个最穷的!“想到这她就气,跟她爹那头倔驴一个样!

    “你说说你,从小被老子娘捧手心里长大的,偏偏要去李子村过那苦日子!要不是看他人还顶用,对你也算体贴,我才不舍得将我的心肝肉给他!偏你还乐得很,挺个肚子才舍得回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敲闺女的头,怀疑她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

    温婉不敢反驳,等她娘发泄完了才拉着她的衣角撒娇“阿娘,手里没钱花了,再不接济你闺女,我就得去卖嫁妆了。”

    看着摇头晃脑的大肚子闺女,她娘只想一擀面杖敲死她!

    “阿渊找了个盖铺子的营生,现正拆了我那间破屋重盖呢!这不,一来二去的银钱就花光了!你总不会真让你闺女卖嫁妆吧?”这一番话她说的是理所应当,厚颜无耻。

    听到这她娘才白了闺女一眼放了心,人说儿女都是债!她家底厚,儿子媳妇又勤快孝顺,只心疼这小闺女嫁的差些。

    “明儿个我拿给你,你多在家住两日。那头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补身子!”她又气又心疼,最终还是叹口气妥协。

    等温婉点头答应,她娘的面色才好了些。盘算着大儿打回来的山鸡晚上可以炖汤给闺女喝,自家的豆腐干豆腐皮闺女也吃得。一边下面条一边数着家里的好东西,哦,还有大儿媳孝敬她的银耳红枣也给闺女带回去!

    念念叨叨的,恨不得好东西都补贴了闺女。

    温婉托着下巴笑得欢快,脸蛋像扑了粉红扑扑的“阿娘也带上,煮饭给我和阿渊吃!”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再懒看你爹不打死你!都是你那家婆惯的,她那作风我是瞧不上!”她可不惯儿媳妇,从来只有儿媳哭得份,没她受气的份!

    温婉上辈子孤苦无依,没想到这辈子倒是全了父母的缘分,很是得父母的偏爱。

    说话间一锅臊子面做好了,浇头是切的细细的肉丝、豆腐干和酸豇豆铺满了一层,盛给林渊的那碗底下还卧了俩荷包蛋。话里虽嫌弃,可天下丈母娘看女婿就没有不顺眼的。林渊拿了面吃的吸溜直响,又默不吭声把鸡蛋都夹到了温婉碗里,才埋头吃得痛快。温婉她娘看到这儿,才算眯了眯眼放了心。

    两碗面条下肚,林渊满足地摸着肚子,只觉胃里暖洋洋的实在舒坦。面条酸辣咸香又筋道,实在是美味,怪不得自己婆娘手艺也好!连胃口小的温婉和温有才都干掉了一碗。

    晚上,温家大院里实在热闹,堂屋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两桌子。男人们那一桌又是拼酒又是吆喝,女人们这桌倒是安安静静。最潇洒快活地是绕着桌子奔跑追逐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着,不时张口吞下大人们送到嘴边的饭菜。

    温婉在桌下抖着腿,自在地吃着肉喝着汤,像个奢侈的土财主。晚上的酒席是嫂子整治的,不仅菜色丰富,味道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粳米饭管够!她娘选的儿媳妇儿全是孝顺能干的,因此她这个得婆婆偏爱的小姑子在家里永远是娇客。

    晚上两口子歇在温婉从前的屋里,林渊正卷着袖子给温婉洗脚按摩,等温婉抬脚甩了他一身水,才拿了膝头的布巾给她擦好脚放进被里。

    “白日里和丈母在灶屋里说的什么?能让你一晚上笑得像个弥勒佛!”那时候他在堂屋灌了不少茶水,尽听她们娘儿俩“嗡嗡”咬耳朵了。

    温婉心情不错地哼着歌,闻言吐气如兰朝他勾手指“你过来~”

    林渊依言附耳过去,满脸好奇。

    “我阿娘说........”她一把扯住他的耳朵“你敢对我不好,她让我老子兄弟打折你的腿!”

    林渊却拿掉她的手,如珠如宝地搂着她箍进怀里,满足地轻晃“我才不信,你父兄可欢喜我嘞!”

    过得两日,走的时候,林渊涨红个脸和温婉一起往车上搬东西:肉、蛋、菜、米、面、红枣、冰糖、银耳,连辣子和醋都拿了!看着林渊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温婉撇撇嘴淡定自如地爬上马车,和她娘挥手道别。

    等看不见谷子村了,林渊还在唠唠叨叨埋怨“你这回来跟打家劫舍似的,岳家肯定觉得我没出息了,说不定还会后悔把你许了我!”

    见后面一点动静也无,林渊抽空回头,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只见温暖坐在车上,手里拿着锭闪闪发光的银子抛来抛去,状似苦恼“我说不要,阿娘非要塞给我!”

    见他抽空回头,还挤眉弄眼做出个抛银子的样子“既然你好面子,那不如扔了吧?”

    林渊慌忙让她将银钱捂回袖里,说财不露白,怕人瞧见又急急赶了牛车往李子村赶。心忖道:怪道人家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

    温婉却不以为意,等他们混出来了再加倍还回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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