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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日夜兼程的林渊带着胡登云赶到了大同。长久的望闻问切后,胡登云给出了和军医一样的答案:天灵盖都碎了,能拖上这些时日已实属勉强,康复却是不可能了。

    林渊沉声问:“多少银子也治不好?”

    胡登云撇嘴,将沾了血的双手在铜盆里认真洗净,才走到他面前道:“多少银子都治不好。”

    再珍贵的药材,再高超的医术都不可能医好一个被砸扁了脑袋的人。

    “他还有多少日子?”林渊走到床边看着被包裹得只剩两个眼珠的王恂,神色憔悴的林和安正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不好说,若能找齐千年雪莲,千年火灵芝做引,再配以一两春日金花茶花蕊,两盅晒干的夏日荷尖蜻蜓,三段秋日醉芙蓉根须,四钱冬日别角挽水花瓣和几位药研磨成粉,再辅以应对节气的雨露霜雪各十二钱丸成药丸,兑着将出母体的胎盘吃下去,或可再拖上三月。”

    林渊听罢皱紧了眉头朝身后看得一眼,那跟着他的两个暗卫便无声消失在众人面前。

    “若是没有这药呢?”

    “活不过三日。”胡登云笃定。

    林渊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拍了拍儿子的肩:“去找药,自责救不了他。”

    元宝抬起通红的眼看了父亲一眼,待父亲再次朝得他点头后,他回头看了昏迷不醒的顶头上司一眼,然后大步而去。

    “这段时日一直是你贴身照顾得定远侯?”林渊负手淡淡看向跪在一旁伺候汤药的副将。

    “是。”从亲兵一路升到副将,侯爷的事他知之甚祥。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为自己主子感到难过。

    “林大人,你相信宿命么?”那副将低低问道。

    林渊点头:“我更信我自己。”

    那副将却恍若未闻,只顾躬身替王恂盖好被子。半晌,他才继续道:“与公子一样,侯爷刚出生时老夫人便难产而亡了。三年后,侯爷的父亲浴血奋战死在了叛军剑下。

    临死之前老将军给侯爷送了封信,那信上说王家是用血脉的弱势换取来了战神的能力。所以公子是独子,侯爷是独子,老将军是独子,太老爷也是独子。往上算,基本都是这样。

    最后能血脉相承的人,永远只有一个,而新的血脉降生后上一代家主不是会过早的阵亡就是会无缘无故的病故。可无论是什么兵荒马乱的世道,这一条血脉都能活下来,而且几乎都上了战场统率兵马。”

    林渊挑眉:“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当初定远侯之所以会任由继夫人凌虐抛弃亲生儿子,其实是有苦衷的。

    因为除了不知道如何面对克死发妻的亲子外,你们的侯爷还很怕死。”

    副将微微摇头:“不,侯爷的动摇只是暂时的,毕竟那时候的侯爷已做了都督,眼见就要升任大将军了。

    可饶是如此,侯爷还是特意聘了杭家三小姐为继室来照顾公子,后来公子走失,侯爷更是派人多方打听下落,只是命运弄人,派出去的人不是一去不回便是无功而返。

    林大人,您不是我们侯爷,您也没有经历过他的痛苦与人生,您不会知道侯爷的这一生何其孤独。

    侯爷舍命救林

    二公子不为其他,他只是活腻了,打仗打累了,也想借此告诉公子:当初的选择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了。”

    “定远侯救的是和安,这恩不可能由和方来还,侯爷过得好不好是他的事,与旁人无尤。不过你这番话的目的达到了,我会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说到这林渊站起身,冷道:“但是,换作是我,如果不养,我就不会生。”

    林渊的话让副将愣了许久,而后便是无尽的苍凉苦涩,他不知主子用死来换见公子一面到底值不值,见了又能如何?早在当初侯爷对公子不闻不问时,他们的父子缘分就已经断了。

    胡登云让找的十几味药材,林家倾尽全力也没找全,后来还是得了消息的温婉拿着免死金牌进了宫,才换来了手指大小的一瓣千年雪莲着人日行千里的送了过来。

    此时王恂的鼻息已经弱得手指几乎感觉不到了,胡登云却还是满头大汗将他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甚至让他睁开了眼。

    彼时,因疲劳过度差点猝死的胡登云听到林渊要送王恂上京的消息时,差点没跳起来掐死林渊。

    这可是砸了头啊,砸得粉碎啊,没两日活头了啊,如何还能再受得住一路颠簸?他林渊当救个人这么容易么?

    可不管他如何反对,在王恂眨了两下眼后,林渊还是带着插满金针的王恂回了京。

    一路上,元宝跟他父亲说了很多,说他的顶头上司王恂给了他很多亲笔写下的兵书,说王恂如何在危难之际带他杀出重围,说王恂如何深入浅出地给他分析天下形式……而他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林渊,这个威风凛凛的战神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温暖细腻的,只是他冷硬惯了,旁人便不认为他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了。

    而他也知道,他的这位上司总是透过他在逐步了解着另一个人,多么悲哀。

    腊月十二日的前一天,阿羡在定远侯府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无悲无喜。

    没有人知道父子俩谈了什么,只有三两耳尖的人听到了寥寥数语:“我过得很好,比跟着你要好,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所以,不用后悔,也不用弥补,各自安好来生莫遇便是。”

    站在门外的仆人忍不住咋舌,这对父子当真只剩血缘上的缘分了罢。

    然而,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他们的公子居然还是在腊月十二那一日用一段红绸牵着他的妻在定远侯府拜了天地跪了高堂,而后在喜宴之上认祖归宗改回了王恕的名姓。

    这一日,顶着凤冠霞帔跟着林和方磕了几十个头的程淡依旧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得可怕。

    等入了洞房掀了盖头,闹哄哄闹洞房的人也散尽了,阿羡才匆忙去厨房端了碗香气四溢的饭菜递到媳妇手上:“你可有何话要问我?”

    程淡接过碗随意吃了两口又喂了两筷子到阿羡嘴里,才伸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替他拭了颊边的汗:“一会儿可要喝碗解酒汤?”

    阿羡笑着替她卸下繁重的凤冠,眼眸亮如星辰:“你就问这个?”

    程淡好笑:“不然呢,你想要我问什么?”

    阿羡摇摇头,把一个通体晶莹的碧玉簪子插在她头上,才道:“不,你这样就很好。我去陪酒了,你若困倦了就先睡,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她信他,也支持他,他便能毫无顾忌地出去崭露锋芒,奋起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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