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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天气渐暖,一滴雪花踮着脚轻快落下,似是觉得不够冷又缩了回去换成湿漉漉的雨雾轻柔滋润着大地。

    林宅主院内温暖如春,温婉披着简单柔软的冬衣拨弄着算盘。

    弯弯穿着鹅黄撒花袄,下配霜洋绉白银鼠皮裙,端端正正坐在窗下金心绿闪锻大坐褥上。肥嫩的小手里拿着小铜火箸儿随意拨弄着手炉里的灰,头却定定偏向窗外。

    “阿娘,师父怎么了?”不教她拳脚了,也不爱出声,整日整宿的站在院里似木头桩子一般,瞧着落寞得很。

    温婉抬头,顺着她目光瞧过去,果然雨雾里站着冷冷清清的宋允之:“有些人走了,是风,是雨,是夜晚。只摆一摆手,留下的那个,便长久走向一条寂寞的路了。

    有些事,时间错过了,就回不了头了,你还小,你不懂!”

    弯弯“喀嚓”掰开矮桌上的盐焗杏仁扔进嘴里嘎嘣眯了眼:“那阿娘给师父相看个夫人罢,有了新夫人师父很快就能忘记莹玉姑姑了。”

    温婉吃惊:“你如何知道的?”

    外面的事他们从未对她谈起,不是怕她不堪风雨,而是怕她如她两个哥哥一般成长得太早。

    弯弯嘟嘴:“莹玉姑姑不来趴我家墙头了,福儿禄儿姑姑也不来给我送好吃的了,谢记专给我量衣做衫的婶婶也不来了。”

    温婉怔怔,事发前谢莹玉便偷摸将她名下的两座金矿和所有私产转给了自己。那个爱憎分明的人啊,一开始就没想着活下来。

    “走!走啊……”影影绰绰中她用身躯死死挡着大门,嘴里鲜血四溢,声声催促不断。

    坤宁宫院内两队人马厮杀惨烈,伯仲已分。

    宋允之被人背着慌不择路往外撤,眼眸却死死盯着身后那个满身血花,大方笑着的女子。

    被隔绝在门口的是杭氏冷酷阴寒的咆哮:“很好!我养你二十载,如今你拿我给你的一切来与我玉石俱焚!好,好得很!所有人听着,一个不留!”

    “全家三十二口……性命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娘娘……你会下地狱的……”她活着,做尽一切肮脏不见天日之事,死当是解脱。

    父母兄弟,良人子女曾经她以为触手可及的东西,曾经她以为会轻易拥有的东西,偏偏一个都没有。

    她多想像那妇人一样,有血有肉,嬉笑怒骂,在卑微的生命里开出幸福的花来,可是,终究不能啊……

    身后是一刀又一刀切菜般砍下去,体内蛊虫天翻地覆将她咬得千疮百孔,血海里那双死死扣住门环血肉模糊的手逐渐发白。

    微乎其微的声音却清晰传入宋允之耳畔:“宋允之……你听着……我从未在意过你,一切只缘你有两分似我兄长……

    此番救你……不过是我报私仇顺手而为……别……高看自己……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这样……下贱的女子沾上你……是你的……耻辱……算你……倒霉……”

    “砍了她的手脚!”冷酷嗜血的声音平静无波。

    一股湿热参杂着殷红滚滚从他眼角泄下,他不该骂她下贱,不该眼也不眨将她千辛万苦寻来的东西愤愤扔进烂泥里,更不该嫌她脏,明明她已经那么绝望那么难熬了啊……

    “宋允之……别回头……”那平凡无奇的脸终是在浅浅一句后变得倾国倾城,然只是一瞬曼妙身躯顷刻间化为一蓬血雾,腥臭不堪。

    “给我追,格杀勿论!”宫门缓缓打开……

    “啊啊啊……不要,主子!”狼狈护在他周围的几道瘦弱身影跪地痛叫着持剑杀回去,就算死,她们也要剐下杭氏三两肉来!

    只有踉跄背着他和青鸳的两人不为所动,咬着牙奔向宫外。

    然迈出宫门的一瞬,追兵杀至,他和青鸳被慌忙藏至角落,几番厮杀后沉重脚步渐行渐远……

    为了他,葬送了整个谢园,如此,她也不要他记着她么?

    “阿娘,青鸳姑姑又来咱家了……”弯弯指着窗外满脸八卦。

    温婉点头:“这么关心师长,观察力这么细致,娘该好好奖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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