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莺的话戳中了慕容离亭的心事。

    他不假思索地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必要。”

    父王之所以能坚持到如今,除却他那异于常人的意志品质,还得益于他们手中有能够稍微化解那毒性的药物。

    而且父王所中的乃是慕容皇室的秘药,他们这些慕容皇族中人能够弄到化解毒性的药物并不奇怪。

    可中了同样的毒,宋国的太上皇又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要知道他中毒虽比父王晚了一两年,但他拒绝继续用慕容云萝解毒,按道理早就应该毒发身亡了。

    这件事换作从前,慕容离亭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原因。

    但自从揭穿了左楚钰的身份,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那老妖妇能给宋国太上皇下毒,自然也能把缓解毒性的药物交给赵重熙。

    一切只看她愿不愿意罢了。

    宋国太上皇禅位与赵重熙后便很少在人前露脸,甚至于在赵重熙御驾亲征期间将国事全数交与司徒箜,足以证明他的确是毒性发作,甚至是命不久矣。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宋国那边迟迟没有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传来。

    所以说,赵重熙和司徒箜定然是从左楚钰那老妖妇手中得到了缓解毒性的药物。

    既然都是一样的药,他还有必要去向他们讨要么?

    听了慕容离亭的解释,康莺显得有些沮丧:“那秘药果真是没有解药么?”

    慕容离亭道:“世间万物总是相生相克的,有毒自然就有解,自是暂时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还是方才的话,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咱们就绝对不能放弃。”

    康莺用力揉了揉脸颊:“是,绝不放弃!”

    ※※※※

    司徒恽抵达燕京的第二日便得到了安肃帝的召见。

    按规矩,一国之君接见他国来使,一般都会选择正式的场合,譬如说朝会或者专门举行的宴会。

    可如今的大燕朝会早已经取消,宴会也无人操持,安肃帝只好选择在御书房召见司徒恽。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踏入大燕皇宫,司徒恽唏嘘不已。

    他对这座皇宫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大宋皇宫。

    年幼时,母亲便时常带着他进宫探望大姑母司徒良娣。

    次数多了,他甚至和宫里年纪相仿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们有了几分交情。

    司徒恽不似司徒曜父女二人那般过目不忘,但记性也是很不错的。

    就好比五十多年前,东宫中那位常年瘫坐在椅子上,已届将笄之年却没有封号也没有名字的公主殿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司徒恽很不愿意承认,但年幼的他确实不是个乖巧的孩子。

    见那位公主殿下一副特别好欺负的模样,他不仅用从家中仆妇那里学会的难听话骂她,甚至还用石头偷偷扔她。

    对方被石头砸中后毫无招架之力,他那时觉得开心极了。

    后来他长大了,也懂事了。

    对那位可怜的公主也有过同情,但那时她早已经离世多年,那一点点同情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他重新踏入大燕皇宫,许多陈年旧事如浪潮一般涌上心头。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其中最为清晰的记忆,居然是关于那位公主殿下的。

    莫不是因为……

    司徒恽越想越害怕,只觉一股森寒之气从脚底缓缓升起,甚至还打了好几个哆嗦。

    他赶紧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那位可怜的公主已经死了五十多年,足够她投胎很多次了,她的魂魄如何还会留在大燕皇宫?

    一定是天气太过寒冷的缘故!

    司徒恽不敢再胡思乱想,随着那引路的太监,加快脚步朝御书房走去。

    安肃帝的年纪和成国公世子司徒昌差不多,比司徒曜稍微大了几岁,年幼时其实是见过司徒恽的。

    那时他的皇祖父对成国公府十分倚仗,加之他对那位已过花甲之年的司徒淑妃依旧非常宠爱,因此司徒恽在朝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他那时只是一个身体病弱,早已经被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的皇子的庶子。

    万万没有想到,三十年后二人再次相遇,会是这样的情形。

    感慨的同时,安肃帝对那位年轻的宋国皇帝默默表示了感谢。

    如若此次出使大燕的是一名全然陌生的宋国官员,他的感觉一定比现在还要糟糕很多。

    司徒恽行过礼后,安肃帝赐了座。

    “天气如此寒冷,司徒正使又是偌大年纪,此行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司徒恽正待坐下,闻言忙躬身施了一礼:“老臣谢燕帝关心,替君王分忧乃是为臣的本分,不敢言苦。”

    安肃帝本就是同他客套几句,笑道:“今日朕请司徒正使入宫,只是想与你叙叙旧,公事改日再谈可好?”

    司徒恽暗道,这安肃帝果真和传言中一样没有丝毫属于帝王的霸气。

    也难怪偌大的燕国会亡在他手里!

    难道他以为归降大宋这么大的一件事,递上一份降表就算完了?

    和自己叙旧情?他怎的不记得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旧情可叙!

    成国公府背离大燕时,安肃帝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

    况且那时他的父皇延平帝尚且只是一名普通的皇子,寻常时进宫的次数还不及自己多,更何况是他了。

    司徒恽都怀疑,他们两个从前有没有见过面都难说。

    他露出温雅的笑容,道:“燕帝有话不妨直言,老臣洗耳恭听。”

    安肃帝叹道:“司徒正使从前是大燕的肱股之臣,和其他宋国官员始终是不同的。”

    司徒恽有些好笑。

    敢情这位真是连套近乎都不会啊!

    如今的宋国官员中,曾经做过燕国臣子的真不在少数。

    只不过他们当初官职不高,没有他这么显眼罢了。

    远的不提,大宋太上皇的父亲,当初不也是燕国的臣子么?

    之前他还有些想不明白。

    大燕分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要君臣一心,面对大宋军队的进攻,至少还能抵抗个三五年。

    否则那摄政王慕容离亭为何会打算迁都?

    可这位燕国的皇帝,居然会突然选择向大宋递降表,简直就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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