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表面上应和着曹正宇的慨叹,但萧靖知道,这不是什么“造化弄人”。

    此情此景让人有似曾相识之感——就在二十年前,这一幕在这里真实的发生过,而当时死去的是即将登上皇位的太子,以及怀有身孕的太子妃夏氏……

    宫殿的火势渐渐小了。在一旁指挥的那位将军大手一挥,水龙队和提着水桶的士兵便上去救火了,看样子火势应该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得到控制。

    至于萧靖,他不觉得自己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就算火扑灭了,人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两具烧成焦炭的尸骸——既然如此,自己还看什么热闹?

    至于查验现场什么的更是毫无意义:宫中并不像民间的种种神奇的传言所说的的那样有无数条逃生密道,否则陈仲文也不用化妆成内侍仓惶逃离了。

    小的地道可能是有的,但它多是作为传讯或人员调配用途的;通往宫外的密道?对不起,帝王还担心这种通道反过来被外人所趁,成为外部攻入皇宫的捷径呢。

    陈伯锐已死,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对一个垂死的帝王下手、在这种原本可以等其寿终正寝的节骨眼上背上“弑君”的罪名有些不值当,但萧靖相信推动这一切的势力一定有其考量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比如,原本将成为苍天垂青的幸运儿、却在一夜之间反转成了天字第一号落水狗的陈仲文?

    再者,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诸如“弑君”这样的污名只会出现在民间的传说中,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这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火灾罢了。

    明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谁又会在乎坐在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是谁?

    和曹正宇打过招呼,萧靖随着带路的人去往了下一个地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叫过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家里就是想让他亲身经历这一历史事件,抑或是想让镜报发挥力量来左右舆论?

    走着走着,萧靖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地方。

    御书房?

    皇帝都没了,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参观陈伯锐的藏书,还是品鉴什么字画珍宝?

    在带路人的指引下,萧靖满是好奇地走进了这个平时和自己无缘的地方。

    这间富丽堂皇的御书房分为上下两层。通明的灯火把它映照得金碧辉煌,这或许也是因为它本身实在是过于华贵了——宝石、珐琅、象牙的装饰随处可见,每一件看似平常的家具放到外面也都是无价之宝,就更别说那些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的珍本古籍了。

    但是,萧靖的视线还是很快地偏离到了中间桌案的方向,因为那里坐着一个他十分想见到的人。

    “邵宁!”

    萧靖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又爬满了怒容,边走向对方边道:“这都几天了,你小子跑哪里去了?知道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能不能别到处乱跑,万一有个好歹我该怎么跟邵员外交待……”

    话才说了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也像根木桩子似的杵在了原地。

    让萧靖停下来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他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虽然这个房间看上去只有邵宁一个人,但随着不断的前行,他总感觉危险在不停迫近——就像是暗中有人在盯着他并准备暴起发难一样。

    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或许并不是每次都准确,但小心无大错。

    二,是邵宁身上的那件衣服。

    萧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衣服的颜色,直到他快来到邵宁的近前,他才发现了明显的异样。

    明黄色!

    这个颜色,在大瑞是只有帝王才能穿的!

    一般来说,这个颜色是皇帝在正式场合着装的颜色,平时即便贵如天子也会穿些颜色朴素的常服,只有烧包才会整天穿着明黄的龙袍到处晃悠。

    那么,邵宁他为什么……

    停下了脚步的萧靖眼中有些茫然,亦有些悲凉。

    邵宁为什么会穿着明黄的服色,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摆在眼前的情况就是如此。无论你多么用力的用手去揉眼睛,这也是绝不容抹杀的事实。

    不,这不是幻觉!

    萧靖的嘴唇动了动,口中冒出了几个谁都没有听清楚的轻音。

    另一边,桌案后面的邵宁似乎更加彷徨:比起面色黯淡的萧靖,他的脸上倒满是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是苦笑,还是苦得快要哭出来的那种……

    两人对视片刻后,萧靖用手抹了抹眼睛。只见他膝盖一弯、口中道:“微臣……”

    说时迟那时快,邵宁从桌案后面冲了出来。

    上一次见他跑得那么快,应该是邵员外同意他和苏玉弦亲事的时候了吧?

    萧靖是真的想要下拜,而不是做做样子。

    不管过去如何,邵宁现在是天子了。哪怕是为了维护他的权威,萧靖也不得不做一些本不想做的事。

    然而,飞一般窜过来的邵宁还是把他扶住了。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他用低沉的语调叹息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又转过身去似是对着空气道:“本公子……朕和他有话要说,尔等退下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黑衣人从二层的暗处现出了身形,在行过礼后匆匆退出了御书房。

    两人才出门,邵宁便迫不及待地走向了最近的软榻,以很没有形象的姿势躺了下去。

    “你肯定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邵宁一边以手扶额,一边撕扯着龙袍的领口,不知是这件衣服太热,还是它把他捆得太紧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萧靖坐下,又以满是自嘲的口气道:“本公子还没昭告天下正式即位呢,这衣服按说是穿不得的,也不能自称‘朕’,但有人早就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好像非如此不足以壮声势……我又能怎样呢?”

    萧靖坐在了他的身边,眉目低垂。

    邵宁叹了口气,道:“既然是你,我就用你说的‘倒金字塔体’说说前因后果吧:我将成为大瑞的皇帝这事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为什么即位的是我?因为,他们说——

    我是二十年前身故的太子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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