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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晔的脸色更加黯淡了。

    朝廷一旦动兵,临州重要的战略地位就会凸显出来。到时,他定然会参与临州段的军需保障工作。这可是个极为重要的差事:辎重粮秣源源而至,他要在百废待兴的城里找地方存放;破城的事才过去不久,他要安抚人心、集合劳力,在恢复生产的同时维持城内秩序并出动民夫协助运输;向北的驿路上还有各种隐患,他不仅要趁着开春的时机整修道路,还要缉盗防贼,以免路上再出岔子;说到开春,临州虽是座商业城市,附近却也有些田地,更何况还有下辖的两个县,劝课农桑什么的也不能耽搁……

    再怎么说张晔也在此地干了半年,朝堂上的诸公与其找一个根本不了解情况的人仓促上任,还不如先用他支应过去。这样的话,惨案对他的冲击就会减到最小;至于处置,八成也就是来道公文申斥一番,再责他戴罪立功,事情就算揭过了。

    如果发动战争,舆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兵事上。普通民众关心的是这场仗能不能打胜,能不能报仇雪耻,会不会加征钱粮,自家的亲人能不能活着回来;庙堂上的人们关心的是功劳的分配、朝廷的体面,最多再想想万一败了该把锅甩给谁。

    如此,谁还会关注他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州同知?就算战事不利,张晔成了“背锅大军”中的一员,人家也不会跟他算旧账。毕竟,继续用他是朝廷的主意,要是翻回来追究临州破城的罪责,那不是打朝廷的脸么?明知道他是个贪生怕死奸险小人,还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至少也是识人不明吧?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大瑞朝准备与北胡交战的基础上。现在,无力征伐的朝廷准备息事宁人,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就意味着,他完了。

    朝廷需要一个台阶,人们愤怒的情绪也需要一个出口。作为直接当事人的张晔简直自带“替罪羊”属性,是最合适的背锅侠!

    张晔说奉命巡视,可群情汹汹的官员和士人们定会说他擅离职守、临敌怯战,还会变着花样罗织罪名。到时,他即便浑身是嘴,也不可能把事情说清楚。而殉职的知州大人则会被树立为尽忠职守、取义成仁的正面典型,弄不好还能获得追封,名垂青史。

    这,就是区别。

    至于处置方案,他都不敢去想。革职留任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次卷起铺盖回浦化镇。万一运作不当或哪个大人物发话了,他还没准会丢了脑袋。

    沉默许久,面带惭色的张晔抬起头来,肃然道:“公子所言甚是,本官确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公子若有良策,还请教我!”

    说罢,他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

    萧靖忙道不敢。待张晔回到了座位上,他才沉吟道:“这事拖得太久,大人的应对又太过被动,我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朝廷此前一直没做出处置,估计是在争论究竟战还是和,所以才

    把事情耽搁了。如今,邸报上的说法很明白,留给您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我能做的,只不过是亡羊补牢,勉力一试而已。”

    张晔点了点头。眼下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么?

    萧靖又道:“惨案发生后,大人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么?”

    张晔先是一喜。在这个通讯手段落后的年代,京城就是舆论的中心。而镜报在瑞都的影响力很大,如果报纸上能刊载对他有利的报道,那无疑能帮他收揽人心,于挽回局面大有助益。

    不过,他很快又面露尴尬之色。领导班子只剩下他一个活人,行政机构又基本处于半瘫痪状态,这两个月的施政不过是聊胜于无,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非要说政绩的话,那就是临州城还算安定,至少没闹出什么乱子。可,这不是身为地方官的及格线么?谁会考了个及格就拿出去胡吹大气啊,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

    再说,一部分所谓的正人君子对镜报抱有很深的成见。让报纸帮忙,无异于抱薪救火。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见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话来,萧靖忍不住摇了摇头。

    给人说说好话,对媒体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记者想写,任何鸟不生蛋的犄角旮旯都能挑出个把闪光点来。就拿一座城市来说,硬件牛b,报纸可以吹硬件;硬件不行但管理水平高,报纸可以吹官府的施政;硬件和管理都不成,可以吹民风淳朴或者文化底蕴厚重。就算这些都不行,只要老百姓有心气,也可以吹吹民众的士气如何高涨,上下如何戮力同心。

    总之,闪光点就像海绵里的水,也像是女明星的“事业线”。挤一挤,总会有的。真正乏善可陈、让人看了就恹恹欲睡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但,一百座城市里可能也就有一两个这样的所在。

    很不巧,他就赶上了这么一座。

    从街面上隐约能看出临州昔日的繁华。然而,现今呢?萧靖说的“一片断壁残垣”或许有些夸张,但要说满目破败凋零,那绝对恰如其分。

    官府基本趴窝,民众也一脸的苦大仇深,对前景很是绝望。这样的地方,他都不知道能写点什么来夸夸它。

    非要写,就只能靠编了!可惜,萧靖是个很有节操的媒体人,任何新闻都要以事实为基础,谁愿意编故事砸自己的牌子?

    见他紧锁着眉头,张晔的心中更是不安。他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敢问公子,可是要把本官的事迹登在报纸上么?”

    他的表情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期待。

    萧靖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心中的那些小九九。报纸虽然是根救命稻草,可人家也是“既用之,又防之”的,不敢把宝全押上来。这也不难理解,万一被那些讨厌报纸的人大肆抨击,他只会死得更快,任谁也要加几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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