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尸洞下,竟是个古战场,一片阴气沉沉。

    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场上,到处是骨骸,有人的,马的,以及好些不知名生物的。盔甲、长枪、短刀遍地,上面锈迹斑斑。

    军队的战旗还插在各自的阵地上,飘着的旗帜已经烂成一点点,但也看得出是魔族与天族之战,各自阵营中还隔着楚河汉界。

    这儿怨气好大,战场上飘着无数碎散的残魂,夹在戾风里像是在呜咽,悲鸣,亦或者哀歌。

    即便我没见过这场战争,也晓得当年这儿有多么的血雨腥风。这遍地的尸骨和散碎的残魂,绝非几千几万能统计的人数。

    莫非,这就是魔女一直耿耿于怀的天魔之战?

    沈月熙在一旁感慨,“王上,这场仗看样子十分激烈啊,魔族死伤不少。”

    我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两军交战,岂有不死伤之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不是自古以来的兵家法则吗?”

    和平背后,从来都是用鲜血和尸骨来奠基的。

    沈月熙无言地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他当过人皇,自然晓得这个理。

    我又道:“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本王过去把这些亡灵超度了。”

    死而不散,是执念,也是怨气。

    我无法化解他们当年的恩恩怨怨,但作为阴司冥王,看到这么多残魂凝聚在战场上,总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再有,如果我猜得没错,魔宗这些年越来越凶的戾气,恐怕也与这个古战场有关。

    这儿的怨气太重太多,渗透到地面上就化为戾气,以至于魔宗的气息就越来越凶。

    我骑着大白到了两军厮杀最激烈的地方,召出魂音,咬破指尖挤了滴血在里面,吹了一道往生咒出来。

    我灵力很弱,因此这往生咒的法力也十分有限,好在有魂音的加持,倒也是传播得很远。

    魂音传出的咒音仿佛得到了这些亡灵的共鸣,竟都朝着我这边飘了过来。大概因为我身上的冥王神辉,它们不太敢过来。

    我连续吹了三道往生咒,亡灵都不愿意散去,心下不由得一阵唏嘘。

    执念这么强烈,也是从未见过,还是随他们去。

    刚收起魂音,我喉咙就一阵血气翻涌,头一低血就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还是灵力太弱,身体有些扛不住了。

    “王上!”

    沈月熙和鬼医飞快跑过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鬼医忙又给我搭脉,脸色凝重得不得了,她来回搭了许久,才道:“王上,你这身子都虚弱成这样了,还给它们吹往生咒作甚啊?”

    我喉咙里还血气弥漫,便死咬着唇不说话,但那血也止不住地从唇角溢出来。

    沈月熙见我这样子,一把将我搂在怀中,用袖子给我擦了擦唇,道:“王上,要不臣把精元给你,你试试看能否融合好吗?”

    “你这傻子……噗!”

    语音未落,我又一口血呕了出来,溅了沈月熙一脸。他吓得一张脸煞白,死死抱着我不松手,我感觉他手在抖。

    鬼医也束手无策,召出她的所有法宝,结果没有一样能治我的伤。她急得泪眼婆娑,抓着我的手一边捋脉络一边哭。

    “王上,是臣无能,找不到神木的根源地……”鬼医特别自责。

    我摆了摆手,道:“别哭了,本王乃千年血棺凝成,怎么折腾也不会死的,你们且退下吧。”

    沈月熙神色一凛,“你还要做什么,超度他们吗?”

    “本王好奇,魂音加持的往生咒都超度不了他们,到底都在执着什么。”

    我望着身边这些漂浮着的亡灵,道:“尔等为何不愿意离去,能遇见本王亲自为你们吹往生咒,应是尔等幸运。”

    天上地下,定不会有人专门来到这个地方,更不会有人用六界绝无仅有的法器吹奏往生咒,我这也不是妄言。

    亡灵们发出了悲戚的呜咽声,不绝于耳。这种声音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怨气实在太重。

    我轻叹了声,让沈月熙把我扶了起来,又道:“也罢,尔等不愿意离去,本王也不勉强,帮你们把骨骸葬了吧。”

    我将骨哨拿了出来,本意是想把这些骨骸都化成灰烬,谁料骨哨一响,这些亡灵竟化为精气都往我身上来了。

    倏然间,我就被无数精气包围,它们穿透我的四肢百骸,与我那点微弱的灵力融为一体。

    我懵了。

    骨哨上有天地聚灵符,聚的是天地灵气,怎么会把这些亡灵也聚来,还都往我身体里钻。

    而更令我惊骇的是,我的身体竟能与这些灵力融合,我能感觉到身体里断掉的脉络在慢慢修复,失去的灵力也在凝聚。

    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骨骸化成灰烬的时候,地面忽然间发出一阵颤抖,紧接着一条条树根一样的东西从地里头钻出来,不计其数。

    整个古战场都长出了树根,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往我这边而来。

    树根纵横交错,却又好像很有次序地交织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个圆心的根墩,如众星拱月般把我托了起来。

    这些树根里流淌着血色液体,仿佛在为我输送养分。

    鬼医喜极而泣,“王上,这应该就是神木的根源地,想不到神木的根居然遍及偌大一个古战场,太不可思议了。”

    我被树根托在了半空中,能一眼俯瞰到四周的景象。

    果然,这个比南城市大几倍的古战场上全都冒出了树根,全都纵横交错着往这边衍伸,最后形成了这样一个像是被砍过树的根墩。

    我还看到,根墩的边上长出了新芽,绿油油的。

    我心下狐疑得很:如果这儿就是神木根源地,那么为何成了古战场?我连仙家的灵力都融合不了,为何能轻易与这些亡灵融为一体?

    难道,这些亡灵都是守护神木的人?

    魔女说的天魔大战,会不会是因为神木?

    罢了,不去想那些恩恩怨怨,既然这就是神木的根源地,那我便在这儿把伤养好了再走,否则我肯定生不下童童。

    “沈卿,鬼医,你们先回阴司吧,就留大白在这儿守着本王即可。”

    “可是……”

    “回吧,疗伤需要不少时间,阴司事务繁忙,不用在这儿耽搁,有大白护着我就行。”

    沈月熙和鬼医纠结了许久,拗不过我就离开了。大白蜷缩在树根下守护我,我便盘腿而坐,双手打成结印放在双腿上,开始入定。

    一闭眼,无数散碎的对话飘进我耳朵。

    “这神木乃我魔族一直守护着的,你们来作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区区魔族邪物,竟敢与我天族争夺神木?”

    “神木本就在我魔族土地上长着,怎么就是你天族神木?”

    “你且看清楚,临界碑在哪儿,本将军说着神木是天族的,那就是天族的。”

    “是魔族的!”

    “天族!”

    “屁话那么多,先杀了他们再说!”

    “我天族百万大军,怕你区区一魔族?”

    耳边的喊杀声一直没停过,我脑中时而浮现一些血雨腥风的画面,惨不忍睹,可能是那些残魂留下的些许片段记忆。

    我从这些残碎的记忆中大概明白,天魔大战就是为了争夺这棵既长了一半在魔界,又长了一半在冥界的神木。

    最后两军全部覆灭,谁也没落好。

    遍地尸骨,血流成河,均成了神木的养分,它吞噬了这些腐肉,血液,长成了这古战场上唯一的参天大树。

    随后来了两个男子,一个穿着玄色龙袍,一个穿着大祭司的黑袍,大祭司我认得,是叟瓮。

    “天帝陛下,魔族守护了神木上万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天族用百万雄兵来屠我魔族,可是太过分了些?”

    叟瓮顿了顿,又道:“还是,天帝陛下打着抢夺神木的旗号,实则想要灭我魔宗?”

    “大祭司严重了,这次的事情朕也感到十分痛心,但杀戮已经发生也无法挽救,朕会下令,这棵神木从此往后便归你魔宗所有,无人敢争。”

    “但愿陛下信守承诺。”

    “君无戏言,大祭司请放心,朕希望从此往后六界太平,再不要有战争。”

    “陛下,你实在是想太多了,从你们天族用百万雄兵来屠我魔族开始,就已经惹怒了天魔,它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魔,呵呵,朕就是天,何来天魔?对了,大祭司准备把这神木留作何用?”

    “这神木吞噬了上百万个将士的血肉,再长下去定成魔,本座曾得到天魔警示,会倾尽所有法力将它打造成一口血棺,奉为我魔宗圣物。”

    “天魔警示?”

    “对!”

    原来,千年血棺是这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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