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我捡起灵符,一缕温润的灵力在我指尖绕了一圈,然后就灰飞烟灭。

    倏然间,蟠桃园里的桃树全部枯萎,一片片枯黄的叶儿打着旋儿落下来,像烟波里飘零的小船,无依无靠。

    “奶奶,奶奶!”

    我尖叫道,覆手打了一道锁魂符把整个蟠桃园都封锁了起来。我想把奶奶散尽的残魂再找回来,可是没有用。

    她耗尽那点灵力进入我梦中,告诉了我身世和天劫的由来,终于彻彻底底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不再回来。

    我也才晓得,蟠桃园之所以还有那么一点苍绿,是因为奶奶还在。现在她也走了,整个园子的桃树也一瞬间全部死去。

    “奶奶,你就这么走了吗?七儿该怎么办?”

    我望着满园子光秃秃枯萎的桃树,一阵潸然泪下。想起了奶奶煮的面条,奶奶给我缝补衣裳,奶奶为了保护我把全村人送进鬼门关。

    那些点点滴滴,想起来就肝肠寸断。

    我召出了魂音,在蟠桃园中给奶奶吹了一道往生咒。我不知道这往生咒还能否度奶奶的亡灵,但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园中起风了,无数枯黄的叶儿随风舞动,像是奶奶在对我挥手告别。我一遍遍吹着往生咒,不想这个画面消失。

    奶奶,奶奶……

    “她不跟你相认,是因为她的残魂迟早都会消失,不愿意再让你难过一次。”

    身后传来念先生的声音,有些唏嘘,有些感慨。我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唇角颤巍巍地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我怨恨师父,如果不是他想夺这天下,那么天宫会繁华依旧,爹爹和娘亲定会有办法把奶奶这缕残魂留住。

    最起码,在她灰飞烟灭之时,她还能看一看大家。

    可奶奶也说了,这是命数。从当年我们错进了娘亲的肚子开始,一切命数都被改了。天魔双生,天地混沌,这都无法避免。

    爹爹既然在我一出生就给我安排了守护人,说明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而他并没有阻止这一切,而是顺其自然让它发展下去,说明他有自己的盘算。

    小哥哥说爹爹在下一盘没有对手的棋,这是不对的。他有对手,他在跟天地博弈,六界苍生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我收起魂音,看着念先生道:“师父,如果七儿没有猜错的话,天之痕是爹爹自愿去的对吗?确实的说,你也不知道天之痕在哪儿?”

    他不做声,那么说明我至少猜对了一点点:天之痕不是任何人能去的。

    “我要回人间了,师父好自为之。”

    “七儿,你就未曾想过,你仙父仙母为何一直没有阻止我娶你?千年前,千年后,他们都不支持你和他在一起。”

    我肯定是晓得的,娘亲说念先生更适合我,我和小哥哥互为本命,是虐恋。他们是我父母,自然是希望我幸福一些。

    当然,这些话我不能对念先生说,我便没吭声。

    他又道:“天魔双生,你们只能够活一个,不管过去多少年,经历过多少爱恨情仇,你们最终会站在对立面上。仙父定是不希望你亲手杀死他,或者他亲手杀死你。”

    我现在根本不想面对和小哥哥相爱相杀的问题,试问,他为我做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杀了他。反之,他又忍心杀了我吗?

    然而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是:杀了他,才能救这万物苍生。

    我淡淡道:“师父,我走了!”

    转身离开时,念先生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七儿,你为什么就不能试试,试试看跟我在一起会不会那么痛苦。”

    我低头看着环在腰间的手,白净修长,可持剑,可弹琴,可杀人,亦可教人。

    脑中又浮现起在麒山的那些日子,师父用灵力为我造了一副眼镜,逼我每天一大早跟他练功,还为了护我与小哥哥对战。

    那时候,他就是我眼中的神。

    “留在天宫,我们一起把这天下守住好吗?万里江山,任你上天遁地我都可以陪你。”

    “再见!”

    我轻轻拉开了师父的手,捻了个手诀,直接腾云而去,也没再看他一眼。我觉得,他身上的姻缘线定是被月仙给拴错了。

    下九重天的时候,我特意拐了个弯往织女那边去了。我想问问齐淮在哪儿,众仙家如今被关押的关押,死的死,装死的装死,唯有齐淮倒还念及我。

    织女宫也没有以前金碧辉煌了,可能是没有早晚霞光来锻造云丝,府邸内外的侍卫和宫娥全都穿得灰不溜秋的。

    就连织女自己也一身灰色素衣,瞧着像个乡下姑娘似得。

    看到我她微微鞠了一躬,道:“冥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寒舍如今资源缺乏,就不给你斟茶了。”

    “咳,我路过,来问一下齐淮的下落。他原本在人间有个小院子,但现在里面没人了。”

    “北冥君只上次给冥王殿下送嫁衣来过之外,就再没出现。我猜,他应该回北冥去了。”

    “北冥?”那个极寒之地?

    好歹是个厉害的人,难道他也不管仙界的事情了么?

    我问了织女去北冥的路,便扯了一片云彩,一路往北冥而去。

    听织女说,齐淮没有自己的宫观,他就是个钓鱼翁,没事就坐着一叶轻舟在海里垂钓,年复一年都是那个样子。

    我记得齐淮没有仙籍,他虽为玄宗大能,但是低调得很。

    还没到北冥,我立即就被一路冷冽的寒风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说冷,九幽鬼郡在我眼中算是极寒了,而这地方比九幽鬼郡更冷。

    这儿的风贴着地面吹,像龙卷风似得直流而上,冷得人抓狂。而更可怕的是,这还没有到北冥,仅仅是刚进入这个片区。

    我抓了几片云裹在身上,就露了个头出来,模样儿特别狼狈。都说仙衣遮风避寒,屁,在北冥,十件仙衣也不顶事。

    北冥其实就是海,这儿一片汪洋。除了冷,应该是六界目前最为美丽的地方了。

    我在空中寻了好久也没见着齐淮,就下了云端,抱着双臂哆哆嗦嗦往海边走。海边好美,蔚蓝的海平面,漂着几块白得晃眼的浮冰。

    好冷啊,我冻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忙扯着嗓子喊道:“齐大爷,齐老头,你在哪儿啊,我来做客啦?”

    周遭无声,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场。

    我微眯起眸子望着海平面,哪里有一叶轻舟,哪里有个钓鱼翁啊?

    我吸了吸鼻子,又嚎了起来,“齐老头,齐老头你在哪儿啊?齐……”

    肩上忽然多了一件暖暖的斗篷,我霍然转头,竟看到小哥哥眸光暖暖地望着我。他着一身玄色锦袍,头缠着纶巾,眉宇间有一簇火焰般的印记。

    好好看,好像比之前又更棱角分明了些。

    我感觉到心脏又不听话地狂跳了起来,连忙转回了头,却瞧着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而那庞然大物的头顶上,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儿,正拽着这怪物的两只犄角。就是穿着件破破烂烂的蓑衣,有点霸气侧漏。

    这是我尧儿。

    “爹爹,娘亲……”

    尧儿看到我了,打鸡血一样挥着小手在蹦跶。我发现,就这么些日子不见,他已经比离开宅子时高小半个头了。

    想来,我在仙界待得也蛮久的。

    尧儿又屁颠颠道:“小鲲鲲,赶快过去给本宝的娘亲请安!”

    小鲲鲲?

    鲲鹏?

    齐淮的宠物?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缓缓游过来的鲲鹏,正在尧儿的指挥下冲我不停地点头打招呼。它的身子庞大无比,也看不出像什么鱼。

    不是鲸鱼也不是海豚,倒是有点儿像龙鱼,一身鳞片一闪一烁十分灼耀,还有一对像竹笋一样没有分叉的犄角。

    “冥王殿下,久仰,在下鲲鹏!”它居然还会讲话,还是个浑厚的男中音。

    我错愕无比地道:“你……你好!”

    “娘亲,怪爷爷都降服不了小鲲鲲,它就听宝宝一个人的话。”尧儿过来抱着我的腿,一脸得意地望着我,肉乎乎的小脸流光溢彩。

    我抱起尧儿,问他怪爷爷是谁。他转头四处张望了一阵,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雪人,“你看,怪爷爷在那里面,爹爹说他快大隐了,就把他封在那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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