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陶商面露异色,韩浩似是颇为不解,道:“是啊,领兵者是麴义,听说此人善于用兵,有他对付于夫罗,基本上一战就能定输赢,陶公子和我,根本不用过多参与……怎么,这个人陶公子认识?”

    “哈哈,不算太熟。”陶商将简牍合上,转手递还给了韩浩。

    韩浩疑惑不解的看着陶商,不知道陶商为何会对麴义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

    其实别无其他原因,实因此人在陶商心中,乃是袁绍麾下第一将,仅此而已。

    “那位匈奴小王子于夫罗,劫持了张杨之后,在哪里屯兵?”陶商又向韩浩提出问题。

    “于夫罗小……屯兵于河东境内。”韩浩到底还是没把小王子三个字说出口。

    “河东?”陶商喃喃的念叨着。

    那里,似乎也有能人呢。

    ……

    ……

    和韩浩回到了怀县之后,陶商和韩浩商量是先回太守府,还是先去怀县西南大营检点兵将。

    正商议间,却突然看见回返县城的官道上,一架装饰的颇为豪华的马车矗立于官道之侧。

    而马车的正前方,是一个面貌温和的男子,正冲着陶商和韩浩微笑致意,看他的样子,似是已在这里等待了他们许久。

    来者陶商认识,正是昔日曾见过的河内四大望族之一的司马氏家主,司马朗。

    “司马公?”韩浩颇是诧异的看着站在官道侧的司马朗,急忙翻身下马,冲着他拱手言道:“司马家主缘何在此?”

    司马朗冲着陶商和韩浩颇为友善的笑了一下,道:“韩从事,陶公子,恭喜二位除掉了白波谷群寇,为咱三河之地去了一大祸患,司马郎行为孟浪僭越,私下派人打听二位的行迹,知晓二位今日或从此处回怀县,故特意在此等候。”

    河内四大望族的家主中,陶商对司马朗的好感远远超过其余三人。

    司马朗的性子不似其余三大家主一般傲气,也不算吝啬,谦虚谨慎,颇具涵养……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陶商在打劫四大家族产业的时候,对司马氏也颇为照顾……特意少抢了他家那么一丢丢。

    司马朗若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感恩戴德,感激的痛哭流涕。

    韩浩见司马朗专程在此等候,有些好奇,询问道:“司马家主特意在此等候,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司马朗友好的一笑,道:“在下一则听闻王府君身故,心甚悲痛,前日已往府君家中走动凭吊,以至哀悼之情,二则是特来向韩从事您告辞的。”

    “告辞?”韩浩闻言颇感诧异,道:“司马家主是要去哪?”

    司马朗忧郁的叹了口气,道:“为保全家族,不至于使司马氏中道衰落,我意举族暂迁出河内之地,还请韩从事勿要见怪。”

    韩浩闻言皱了皱眉,不甚高兴道:“听闻司马家主昔日从洛阳归来后,野王县家主李邵为避战祸,想迁移至温县,司马家主曾对李公言,背郡民之望而做逃避之行,乃乱人心惹动荡之举,且温县与野王县唇亡齿寒,不可不慎!后李邵不听司马家主之言,果然造成了当地的民乱,温县亦因此遭到了劫掠……怎么今日,司马家主却干了和李邵一样的愚事?”

    司马朗闻言,不由的面色一红,叹道:“韩从事勿怪,河内之地毗邻关中,日后若有战事或是乱民迁移,难免波及于此,郎一人之生死倒是无碍,只是父亲身在朝中,朗身负全族安危,为家族计,不可不谨慎度之,还望从事能够体谅,给我开出路引,也好让司马朗全了忠孝之情。。”

    韩浩闻言不说话了,但面色依旧很是不爽。

    王匡刚死,望族便要迁郡离乡……实乃是凄凉之景。

    “司马公想迁到何处去啊?”陶商笑盈盈的接茬道:“不如来我们徐州如何?”

    司马朗笑道:“多谢陶公子的美意,在下想乘着道路尚通之际,举族迁往黎阳,投靠当地统率兵马的乡里姻亲赵威孙,待河内兵戈熄后,郎便在举族径回故土。”

    韩浩哼了哼,没搭腔。

    陶商此刻却成了和事佬,关心他道:“行李都打好包了吗?”

    司马朗摇了摇头,道:“家中杂物颇多,尚在装车,未曾全部收拾好,让陶公子费心了。”

    “哦。”陶商恍然的点了点头,道:“听你这么说,你家中的东西,应是挺多的吧,是不是人手不够?陶某这次回来,带了五百精壮士卒,不妨让他们去帮司马兄打打包,也算是我替你尽点心意。”

    司马朗闻言,连忙摆着手道:“岂敢劳动陶公子大驾,这事我看……”

    “这事我看就这么定了!”

    陶商上前一把抓住司马朗的手,笑嘻嘻的:“走,领我去贵府上走一遭,我还没去过世家望族的宅院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司马朗的面色有点发苦:“陶公子上回不是参加了李公寿诞么?怎地说没去过望族宅院?”

    陶商闻言愣了愣:“是吗?啊,好像是有这档子事……哈哈,那次没逛仔细,看的不够透彻,这回去你家好好补补眼界。”

    “补补眼界……”

    第一次听到这玩意还有补的,司马朗很是无语。

    陶商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道:“司马兄如此推诿,莫不是家中藏了什么贵重的宝贝……还是金屋藏娇了?”

    司马朗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道:“没有,断断没有!”

    “没有为什么怕我去看?”

    “这……”司马朗沉默半晌无语,最终无奈的一叹,道:“既然如此,陶公子便随在下走吧,这边请……”

    ……

    ……

    河内温县司马氏的的先祖,按照司马氏自家之言,可追溯到战国著名剑客司马蒯聩,其玄孙司马卬在秦末是项羽所封的十八路诸侯王之一,昔年曾是赵国将军,巨鹿之战后随项羽入关,被项羽封为殷王,后在楚汉战争中因为投降刘邦而被楚军杀害,从此司马卬的后裔便世代居住在太行山南麓的河内之地。

    东汉时期,河内司马氏诞生了一员名将——司马钧,他是司马卬的八代孙,也是司马郎的高祖父。

    而如今,这个在秦朝末年便开始世居于此的数百年望族居然要迁离此地,确实令人感到心悸悲凉。

    物是人非啊。

    对此,韩浩虽然不满,但他也怪不得司马朗。

    河内郡与中原大地上的其他州郡相比,安全系数确实非常的低,特别是连太守王匡也被人弄死了。

    别说是士族领袖司马朗了,就是韩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反观陶商这个局外人,明显的轻松了许多。

    一行人等来到司马朗在怀县的宅邸。

    司马氏的祖宅在温县,但怀县毕竟是河内治所,身为望族的世家在此焉能没有产业?

    而这一次,司马朗是专门来收拾怀县的产业物资的。

    宅院的府门口,三十余辆拉栽货物的马车一字型的竖线排开在府邸门前,而府邸中的下人和奴仆们,正三三两两的从老宅中向着车上搬运货物。

    但是观其搬东西的人,确实不多,而且看起来都不甚精壮,有几个年纪看着还很大。

    就这些人力,磨磨蹭蹭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搬运的完。

    “司马兄在怀县的家宅……蛮大的呀。”陶商一边打量着司马氏的宅院,一边啧啧的出声赞叹道。

    司马朗谦虚的一笑,抱拳道:“陶公子过赞了,郎实不敢当,先人荫德而已。”

    陶商看了看那些正在往来搬运府内货物的仆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道:“司马兄,就这么几个人,几时才能搬的完?还是叫陶某手下将士们帮帮你吧。”

    司马朗闻言似是有些踌躇,犹豫的道:“这个……便不要劳烦公子帐下的壮士们了吧……让战场上的健勇儿郎们帮我帮家,岂非是杀鸡用牛刀……我司马氏何德何能……”

    陶商大气的一摆手,豪气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况且当初征讨白波谷时,司马氏亦是出粮出物资,让陶某甚感安慰,我让健勇儿郎们给你家干些体力活,也算是报答了司马兄当日的慷慨。”

    “这个……”司马朗见陶商一番赤诚,话语间有些松动。

    “司马兄若是怕我徐州兵的手脚不干净,大可亲自指挥调度,并派府内人监督就是。”

    司马朗闻言连忙拱手欠身:“岂敢,岂敢,公子这话严重了,令尊陶使君,海内素有人望,其麾下兵卒,朗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公子领来的兵卒似乎太多了,只需十人,一个时辰内,基本便可以搬完的。”

    陶商微微一笑,转身招呼过徐荣,道:“选五十名身强力壮的儿郎们,由司马兄指挥,帮其搬运府内的物品辎重,谁敢贼首贼脚的偷东西,杀头!”

    “诺。”徐荣冷冰冰的回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去安排。

    徐州军的效率还是极快的,少时便抽调出了五十名强壮的士卒,在司马朗和府内管家的安排下,开始在宅院内成群的收拾各种东西,并装载运出。

    司马朗适才口中虽称赞陶使君素有人望,但此刻,却明显能看出他对这些徐州兵颇不放心。

    不但是司马朗本人,还有他府内的总管和仆役们,忙里忙外,东屋跑西屋串,恨不能把眼睛长死在这些当兵的身上。

    就怕丢了东西啊!

    陶商闲来无事可干,看见司马朗忙前忙后的在府内来回跑,无暇顾及自己……陶商自己便吹着口哨,悄移挪步,犹如看风景一般的奔着司马氏的大宅后院而去。

    韩浩诧异非常,急忙跟上陶商,小心道:“公子,你要干什么?”

    陶商转头看他,剑眉微微一耸。

    “我溜溜弯而已,你紧张什么。”

    韩浩对这位表面谦逊有礼,内心实则……那啥的徐州长公子实在是太了解了!

    遛弯遛到别人家后宅去,绝对不是这位陶公子的作风……打死韩浩都不信他会只是遛弯。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韩浩有气无力的追问,脚下亦是寸步不离。

    “说了溜溜弯。”

    陶商一边说话一边突然停住脚,站在司马府后院栽种的一片草木之前,奇道:“这是什么东西?特意种在这的,应该是名品吧?”

    韩浩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跳。

    他赶忙上前:“几株普通的榆梅,这冬天刚过,花还没开,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件。”

    陶商定定的瞧着那些草木,喃喃自语:“等到夏天盛开的时候,应该会很漂亮吧……不知道摆在我的府里会是什么效果?”

    韩浩立刻紧张了。

    他定定神,慌张道:“司马府这些都是次等品,且待浩日后寻几株本地的上品榆梅给公子送到徐州去!”

    陶商没吱声,转身又走。

    韩浩这下子是彻底不敢放松了,急忙跟上。

    “这又是什么东西?”陶商走进一间偏房,四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韩浩的声音明显虚弱了:“香炉……一鼎普通的紫铜香炉而已啊,公子!”

    “他家的香炉如何就这般好看?……上面还雕着花印呢,我家的香炉就没有。”

    韩浩急忙上前,侧身挡住那鼎香炉:“二手货有甚稀罕,待来日浩命工匠打造一鼎更精致的给公子送到徐州去……”

    陶商转身又四处寻摸。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多种颜色?”

    韩浩擦汗道:“这是……澄泥砚……”

    “一个砚台居然还有多颜色?司马府不愧是名门望族……”

    韩浩急忙又道:“二手的砚台有甚稀罕,咱不要!来日浩命人打造一块更好的,给公子送到徐州去。”

    陶商忽然又转头望向门口,惊诧的道:“司马家真是贵族啊……还有尼玛小动物!”

    韩浩的眼泪仿佛都要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了。

    “公子,那就是只看门的土狗而已啊!难道连这你也稀罕……素质,素质啊,公子!”

    陶商有点不太高兴了。

    他一面沉闷的看着韩浩,幽幽道:“韩从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你像是防贼一样的在防着我呢?”

    韩浩脸颊上的肌肉来回抽动。

    他没好意思告诉陶商,防贼根本就没有这么麻烦,一顿拳打脚踢抓起来就可以了事,哪还用像现在这样来回跟着,还得不断的许诺应承?

    你遛个弯的功夫,我赔了多少你算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

    “你们两位……是什么人啊?”

    陶商和韩浩一同转过头去。

    却见适才门口驻留的土狗,不知何时却换成了一个半大的小孩,他个子不高,面貌清秀,长的倒是和司马朗颇有几分相似,但年纪却比司马朗小上许多——也就是十岁出头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在看到那孩子的样貌时,陶商的心中隐隐恍惚了一下。

    冥冥之中,仿佛似是有着什么割舍不断的缘分在牵动着他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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